萨拉查拒绝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双手用尽了力气，牢牢抓住弟弟的手臂，指甲尖端都染上了尖锐的白色。再度张开唇瓣，急急忙忙地呼喊道：“艾瑞克！艾瑞克！”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绝望。

艾薇丝见此，连忙施展闭耳塞听咒，令屋内的动静不至于传递到屋外去——门外可还有一位小斯莱特林夫人尚在默默等待。这个残酷的现实绝不能传入玛格丽特的耳中，不然的话，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极可能会对胎儿造成不利影响。

萨拉查神情难以言说地悲怆，抓着右臂的手因用力过度，已开始隐隐作痛，艾瑞克的臂膊上也出现了几道轻微的红印。但即使如此，他亦没有任何睁眼醒来的迹象。

萨拉查无法想象。他不能接受这般惨痛的事实，毫不死心，仍旧一声接一声的呼唤艾瑞克。只不过低沉的嗓音越发响亮，甚至已近乎剧烈的吼声，但即使如此亦毫无作用。他同时双手不停，不断轻轻推动着艾瑞克毫无反应的身体。

在场三人静静望着萨拉查如此失态的模样，内心触动，饱含怜悯，默不作声。显然，萨拉查如今正处在极度的悲伤和痛苦中，情绪异常激动。他拒绝面对这样残酷的结果，还对未来保持着一股非分的妄想。他依然幻想着，或许艾瑞克只是想睡得久一点，又或许他这样做并非无用功，下一秒弟弟就会缓缓睁开眼睛。

艾薇丝知晓，在如此激动又不能自拔的状态，想令萨拉查立刻平静下来，接受眼前所见悲痛欲绝的事实，是万万不可能的。她内心清楚明白，此时此刻，任何安慰性质的话语皆毫无意义。

但是萨拉查的情况又十分特殊，所以艾薇丝一直默默观察着，同时在脑海中盘算道：看这等情绪激动的状况，持续时间没有超过半个小时的话，应当是问题不大的。

哈伊姆和杰尔德也站立一旁，沉默不语。杰尔德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至嘴边，又重新咽了回去，只是用同情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极度悲痛的萨拉查。

萨拉查不停呼喊着艾瑞克，看似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但他的心却分外焦灼，如同被滚烫的岩浆不断灼烧。沉甸甸的伤痛喷涌而出，早已填满了整个胸腔，伴随着极致的绝望，正在一刻不停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艾瑞克！”萨拉查痛苦着高呼一声。他的脸庞因为强烈的情感而扭曲成一团，分外恐怖，叫人见了，顿觉厉鬼附身。

“想想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还在等你！”望着毫无动弹的躯体，萨拉查的情绪正在一步步走向失控，一直旁观的艾薇丝一颗心渐渐吊起，她正准备作出举动。萨拉查勉励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坚持不懈地喊道：“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玛格丽特！还有你的孩子！你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吗？你真的打算抛弃他们吗？！”

即便萨拉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艾瑞克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还有碰触体表的温热之感，彰显着他是个活人的事实。

嘶吼了半天，萨拉查似乎是终于说累了，他渐渐安静下来，跪坐于地，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瑞克本人，他目光执着而可怕，绝不放过任何一点轻微的细节。

但是想象中的美好愿景从未出现过。至始至终，艾瑞克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部位有所动作，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

深紫的流沙一点一滴落入沙漏下方，时间飞快流逝。萨拉查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颓然松开双手，自然垂落，整个人顿时瘫坐在地上，仿佛终究放弃了努力斗争，痛不欲生的绝望悄然爬上他阴郁的脸庞。

艾薇丝内心百味杂陈，她安安静静地目睹了这一切，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萨拉查目前所作所为皆是无用功，倘若脑部受创的病人，都能靠亲属讲几句话语就能醒来，那还能成为连老师都毫无把握的难题吗？

但是萨拉查刚才徒劳无功的努力，也是难以忘怀的真情流露。艾薇丝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失态举动，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平心而论，倘若自己遇到了这档子事，怕是只会失控的更加厉害。

想至此处，查理斯鲜活的面孔顿时浮现眼前，艾薇丝只觉心头一阵苦楚，她连忙摇摇头，中断了回忆，将方才一瞬产生的悲痛强行压了下去。

萨拉查停止了他的动作，扭曲的脸庞渐渐回归原有模样，房间顿时一片寂静。三人本以为萨拉查已然宣泄了极端情绪，稍稍恢复平静，最终还是决定接受这个倍感悲怆的残酷现实。

未曾预料，萨拉查只安静了半分钟，突然之间，再度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断地自言自语，口吻充斥着绝望与不甘，艾瑞克的状况成了他目前不能承受之重，他的脑海深处，万千思绪纷飞，最终定格至斯莱特林之战那一天，弟弟为了救他性命，自己身重剧毒那一幕。

有那么一瞬间，萨拉查宁可妮维雅刺伤的是他，而不是艾瑞克。他的命是艾瑞克给的，而代价，如今正摆在眼前。

一滴无声的眼泪，自眼角流下，划过大半个侧脸，静悄悄地滴落在深灰的衣摆上。无论是斯莱特林之战，还是格兰芬多之战，不管战况有多令人绝望，他都从未流过泪。但是今天，面对这个糟糕透顶的事实，他真的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滴眼泪就仿佛是一道开关，打开了名为悲伤的大门，泪水不断潸然滑落。

萨拉查内心悲恸欲绝，被痛苦的海洋彻底淹没。他只得机械地抬起手，默默擦干自己的眼泪。艾薇丝感到不妙，快步走上前，心情沉重地提醒他说：“斯莱特林阁下，我知道你现在非常伤心，但我有必要说一句，你现在的魔力回路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长期处在情绪过激的状态下，是会影响到你的魔力回路状况的。”

“魔力回路……”萨拉查听了话语，却没有直接去感受魔力回路的状态，而是微微抬高嘴角，露出一个凄凉又惨淡的笑容来：“艾瑞克都——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不像是萨拉查.斯莱特林会说的话。但他目前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包围了，这些可怕的情绪翻滚着，沸腾着，深深影响着他，令他在极度绝望之中，说出失去理智的话语。

“斯莱特林先生……”艾薇丝暗道不好，显然对方已经被他的情绪左右了。

“萨拉查，”哈伊姆走进一步，试图劝慰这名友人，“我们都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请你冷静一点。你是斯莱特林的主人——即使我们已经投奔拉文克劳，那些斯莱特林的成员，也只认你做主人。你还需背负这份责任，而不是自暴自弃。更可况，我们还要打败圣徒，为亲人、族人报仇雪恨，因此你断不可自损魔力回路——你难道不想为艾瑞克报仇吗？”

萨拉查仍一脸颓然地坐于地上，但他的思绪却顺着哈伊姆的话语飘荡至圣徒头上。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仇恨。仇恨的力量是如此庞大和尖锐，熊熊怒火开始灼烧着他饱受伤痛的内心。

在思绪翩跹飞舞之际，妮维雅的人影再度浮上心头。他呆滞地看着床上的艾瑞克，眼中顿时冒出了凶狠的火光。尽管妮维雅已经死了，但斯莱特林仍旧无法解气——因为她给予艾瑞克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

当初令妮维雅就这么被魔力原核刺死，实在过于便宜她了，她应该受千刀万剐之刑，万虫噬咬之痛。他又回想起妮维雅的出身，一位普普通通的流浪巫师，父母皆是麻瓜，后被教廷培养。

哈伊姆还在继续劝解：“萨拉查，你的弟弟并没有死去，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有希望，说不准能在未来找到治疗他的方法。”

“希望？……”萨拉查惨笑一声，当即反问道，“哈伊姆，你觉得会有什么希望呢？”

哈伊姆一时无言。倒是艾薇丝连忙说道：“斯莱特林阁下，请不要灰心丧气。我们可以想办法将老师请来，老师的医术水平可比我强多了。而且她目前也在苏格兰，我待会就去书信一封。”

“老师？厄林迪尔夫人？”听到这个称呼，萨拉查总算不再自暴自弃了。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艾薇丝递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无论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肯定会牢牢抓住，绝不放手。他飞快地从地上站起来，立刻急切询问，“您能请来厄林迪尔夫人，厄林迪尔夫人能治好艾瑞克？”

“令弟情况棘手，我不能给你打包票，但老师的医术比我厉害许多。”艾薇丝解释道，“再者，关于人脑的研究，老师曾经钻研过很长时间。”

如此棘手的医学难题，再高明的医生也不可能许诺一定给人治好的。萨拉查渐渐平复了翻江倒海的内心，总算勉强重回平静而理智的状态，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我记得厄林迪尔夫人一直在隐居，她愿意过来吗？”

“看在我这个弟子的面上，她肯定会过来的。”艾薇丝十分确定地回道。

“既然如此，”萨拉查连忙感激地说道，“那就谢谢您了，格兰芬多夫人。”

有了艾薇丝的保证，萨拉查终于稍稍安定了些，其实他也清楚，艾瑞克的问题固然严重，但并非必死之局——至少弟弟的灵魂始终安静地待在体内，并无任何受创迹象——萨拉查和艾瑞克身上有双箭头的蛇形标记，如果艾瑞克的灵魂出现问题，他一定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艾瑞克的灵魂没有受损，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其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艾薇丝微微一笑，但随即眉心深锁，“既然这个问题暂时解决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去解决另一个问题——这可是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

“什么？”萨拉查仍处在弟弟病情的打击和对圣徒及妮维雅的滔天仇恨的余韵中，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自然是如何向小斯莱特林夫人解释她丈夫病情状况。”艾薇丝说道，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浅色木门，“她可就待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