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局下半,平局。某种程度来说,这场比赛才刚刚开始。
明虹的目标就是这局守住,拖进延长赛。一旦进入延长赛就是明虹的优势,板藤的体力快要不行了,球威已经下降不少,而且明虹的打线也已经适应板藤的投球了,研心并没有其他投手可以更换,只能是坂藤继续投下去。
于此同时,赤泽的体力还很充沛,只要他们克服了被猜到配球这点,那么并不强力的研心打线估计也难攻破明虹的防线。
渡过这个半局,下一局就会轮到明虹的清垒打者,赤泽相信他的队友们会带来胜利。
只有三个出局数而已。
深呼吸,赤泽仿佛可以听见耳朵深处血管鼓动的声音,心跳剧烈得像是要蹦出胸腔一般,但是握球的手却很稳。
一好一坏后,研心九棒敲中球的上缘,土坂略上前迎,接住这颗地滚球传给一垒。封杀出局。
赤泽对手势点点头,心中默念,还有两个出局数。
一棒着急挥棒,却打出高飞,落入右外野手套,接杀出局。
剩下一个出局数。
研心的监督皱眉,从赤泽点头开始,虽然整体的配球思路还是石花的思路,这个没有变,但是风格稍微变了,这局表现更明显了,要大胆些,更倾向于在好球带里决胜负。
像是黄金周时跟大阪樋伊打练习赛那场,那场比赛的录像虽然他们也有研究,但是样本量太少了,很难预估石花这种风格下配球的改变。
研心监督田冈走出休息区,给打者暗号。
二棒村田摸摸帽檐,表示收到。
村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打席,如果这局没有得分,进入延长赛,看似还有一局,但研心的希望其实很渺茫了。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不管是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上垒!
带着这个想法,面对似乎直冲正面而来的内角球,村田的身体先头脑一步,违反求生意识地往前迈一步。
滑球在变化前,砸在了村田的护肘上。
村田捂着手肘却笑了起来,还好往前迈了,要不然按照明虹ACE的控球水平,这一球肯定会在进垒前拐弯,分毫不差地落入摆在好球带边缘的手套之中。
石花看见了村田嘴角的笑意,顿时明白这是研心这是要在这局决出胜负的决意。
研心监督下一个指示也说明这点。
换人。换上代走,细田足羽。
研心并没有那么多可用的战力,大名单也不过15人,现在上场的阵容便是研心的最强战力,换下任何一人都是削弱实力。
换上代走,不过是一种赌博而已。
石花与赤泽目光相对,立刻就能明白赤泽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再解决一个打者而已,石花的手势传递给赤泽这样的信号。
赤泽坚定地点点头。
三棒内田前两球分别是挥空,以及挥出一个界外球。
只剩下一个好球数。
三棒内田余光瞄了打击准备区,那里是蹲着的坂藤。坂藤已经很累了,这是他们全队都知道的事实,是时候让他们来支撑坂藤了。所以不能再拖到下一局,他在这里一定要打出去!
监督已经跟他说了这局开始就不能在预测石花的配球了,就看自己的球感。
内田缓缓闭上了眼睛。
石花在跨间的手指比出,伸出大拇指、食指和小拇指,随后握拳,再伸出食指往左方向指指。
是内角高的直球。
赤泽正在准备点头,后脑勺突然像是被针扎过般闪过一个激灵,说不清的直觉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冒出来。
这个配球真的可以吗?这个疑问像是突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这个配球真的可以解决打者吗?
明明只剩下最后一个打者了,继续信任石花的配球有什么不好的吗?就像往常一样。
赤泽的脑海里似乎有声音在低语。
到底是为什么,他无法再像前几次那样坚定地点头。他再次看向本垒处,赤泽惊讶地意识到研心的三棒竟然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凝聚注意力。
是该继续听从石花的判断,还是相信这个在最后关头才突然冒出来的直觉?
如果没有前几次的点头,没有想要开始参与进配球的想法,这时就不会冒出这样的直觉。
“赤泽,作为一个投手的角度,作为ace的角度,在配球上怀疑石花吧。”
这一刻赤泽内心明悟了监督之前的话语,不管其他人认为ACE该怎么样,赤泽认为作为明虹ACE的自己,就该在队伍关键时刻做出选择,并承担这个选择后果。
最后,赤泽望向石花,缓缓地摇了摇头。
石花一愣,赤泽对他的配球摇头,这还是第一次。他犹豫着改变了手势。
河合监督同样目睹了这一刻,他欣慰地笑了起来,“骏你终于有ACE的自觉了。”
研心的休息区,看到这一幕议论纷纷。
“赤泽君对配球摇头还是第一次吧,没想到就是在这种时刻。”
“监督,那配球肯定就不是石花的想法了,内田他没问题吧?”
“没事,就相信内田的判断吧。”
一垒处的代走细田同样地盯着内田,他学习棒球时间不长,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派他上场,心脏跳得感觉快要死掉了。只能不断默念上场前监督给他说的那句话。
“球棒一响,我就跑!”
当内田再次睁眼,正看见赤泽对更改后的配球点头。他没有动摇,内心一片澄清,接下来不管是什么球,他都会挥棒。
赤泽抬腿微侧身,左腿在身前划过半圆,再朝本垒方向伸踏,用尽全力推动手臂,将所有力量集中在指尖的白球上。
白球带着旋转飞向本垒,内田已经踩下右脚,拧转腰身。
白球的一切旋转仿佛都清晰地倒映在内田的眼眸中,顺着这个轨迹便会顺理成章地与金属棒敲击出清脆响声。
突然,好似慢镜头,周围一切都慢了,球也变慢了。
不对,是只有球变慢了。
是变速球!内田内心一惊,没想到这一球竟然是变速球!前半段轨迹几乎与直球一模一样,直到快要进垒前的这个时候,才展示出他狰狞面目。
这样下去绝对会挥空,他不能在这里被三振,不能让比赛延长!
内田强行拖慢自己带着惯性的挥棒动作,仿佛逆水行舟,终于赶上了球的速度。
“碰!”
即便如此,内田也没有能打好,只是打到球的下边,打出飞得又高又慢的高飞球。
“风间!”石花一手摘下捕手面罩,大喊风间的名字,如果是风间的话肯定可以接到。
风间朝着球的落点跑去。
没人察觉到,在球场上被疲劳蚕食的人不只是作为投手的坂藤一人。
全场贡献数个美技,到处补位,打击上垒后更是多次尝试盗垒的风间,体力也已经见空。
他咬牙,带着乳酸已经堆积的双腿,为明虹再次开始奔跑。但是他的速度,已经被疲惫拖累。
风间从未如此有心无力,双腿像是没有上油的生锈机器,运转起来是如此的缓慢,以往能轻松接到的高飞球,竟如此遥远。
似乎仍差一点距离,风间往前一扑,手臂竭尽全力地往前延伸,试图去接到从天而降的那份希望。
快了快了,可以接到的!
白球擦过风间有些磨损的手套的边缘,在他清澈的眼底的倒映下,落入草地。
已经打算开始欢呼的明虹众人,惊讶地看着在草地上的白球。
那个风间竟然没有接到,这个震惊的事实好像让明虹的所有人动作都停滞了一拍。
但是石花的余光看见研心的跑者已经跑过二垒了。
他内心一惊,研心的跑者是听见打击声后就立刻起跑了吗?竟然连是否接杀都不确认吗!
石花连忙大喊:“赶紧传本垒!”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了,既然没有接杀,那么比赛还继续,没有时间留给情绪了。
风间赶紧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球,用尽全力传球给二垒手。
此时跑者已经跑过三垒了。
“快传!”石花着急地喊道。
二垒手土坂迅速传给石花,即使这种紧急时刻,土坂传球的姿势也没有乱掉,传的球路线依旧很稳定,低低地飞向石花的手套。
细田距离本垒只剩短短几米,立刻选择扑垒,石花接球后动作果断转身用球去触杀跑者。
一时他们都无法判断是先触杀还是跑者先触垒,石花和跑者都抬头看向主裁判,全场目光都看向本垒,等待最后的判决。
应援席上的铃木握紧了手中的喇叭筒,默默祈祷:拜托了,一定要是触杀成功啊!
主裁判沉默两三秒,这两三秒对于石花来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后裁判展开的双臂,却斩断了石花最后的希望。
“safe!”
赤泽看着抱作一团欢呼的研心,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这是输了吗?他的脸上是尚未反应过来的迷茫,再接着后知后觉的悲伤涌上心头。
石花听见判定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脊背一点点弯下,最后趴在地上,右手一直一直捶打着地面,像是无力起身,只是从他微微起伏的脊骨,可以猜到此时透明的液体正不断落入他脚下这片刚刚还在不断奋斗的土壤。
最后还是队长野崎用力扯住石花后背的衣服才把石花拉起来。
“整队了。”尽管野崎的声音也是哽咽的。
风间身上都是泥土,这是他这场比赛数次扑救以及美技的证明,他只有一次没有接到而已。他走到赤泽身边,脸上满是晶莹的泪水,抽泣得快要喘不上来,断断续续地对赤泽说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相川死死盯着计分板上的分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虹竟然输了?
输给他一度觉得很像是前世学校的研心,相川感到一阵阵眩晕,明虹才是名校不是吗?是他前世三番四次输掉的名校啊!
是他这世做得不够吗?甚至不如前世的自己吗?
明明刚刚开始想要和明虹的前辈一起前进……
这世的相川初中时期就没有怎么进行过户外运动,尽管进行了几个月的户外棒球活动,他在一众黑黑的棒球少年之中依旧是扎眼的白。因此,他通红的双眼也是如此鲜明。
相川走到赤泽面前说,“前辈,对不起,要是我……”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赤泽接过了他的话,“不用道歉,这是我这个前辈才该说的话。”
赤泽伸手抱住了相川,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很好,甚至不久之前还有误解。但他们此时都是品尝同一颗苦涩果实的失败者。
在裁判的指示下,如这局开始一样,研心和明虹都排成整理的两列,鞠躬,喊话。
“多谢指教!”
只是其中一方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在七月的炙热中,明虹的夏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