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的监测器一直在响，院长顶着鸡毛头亲自坐镇，几个科室的主任拿到报告后开始商量手术方案，伤者本月之内已经进进出出河阳市医院三四次了，可以说全身上下都有伤口。

“踝关节扭伤，多根韧带完全撕裂，肌腱血管神经应该是断了，心肺受损，主动脉破裂，软组织挫伤，尾骨骨折……”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站在抢救室门口，举着片子看的焦头烂额，时不时还要争吵几句

“心脏骤停！准备肾上腺素！”

“！！！”

有名医生看了眼监测器，脸上难掩遗憾，他透过一成不染的玻璃看向院长，眼眸逐渐暗了下去。

滴——

他应该是醒不过来了。

电梯门在这时忽然打开，为首的男人穿了件黑色大衣，身高十分优越，气质独特，桀骜不驯，就算丢进茫茫人海，也一定能找出来，绝无代餐。

待他走近，院长才发现这人的长相有点冷俊，线条流畅，眼神是一种向下俯视的压迫感。

“我把人带走。”

卫知南嗓音很低，把手掌往上一扬，身后的六个保镖立马冲进抢救室，用身体挡在盛意面前，隔绝了医生想要拽住床的动作，然后把房间清场，只留下了病床上的男人。

“等等——”

院长的阻止被无视，接下来就看见一整个医疗团队各司其职，霸占抢救室，刻着英文法文的最先进仪器被迅速推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秒。

大家都是行内人，一眼就能明了这些大件的恐怖来历以及含金量。

“有心跳了？！院长您快看！”

“这东西我只在文献里见到过。”

卫知南的眉头紧锁，在看见盛意重新出现的心跳数值时，才有稍微的松动。

他们要把人带走？

“你是——”院长再次被打断。

“待会儿赵局会告诉您我是谁。”

救护车与SUV擦肩而过，刚经历完一场无声的战斗，整个楼层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个小医生实在没憋住，低声细语道：“你快掐我一下，这种场景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是市局刑警队的，院长！！！这人还有救吗？！”

“失血性休克！颈动脉被刀刺破了！”

院长的鸡毛头猛然一抖，被两个医生搀扶着下楼，这时候赵建国也慌慌张张地赶来了，他声音很哑，情绪激动：“盛意呢？你怎么不在抢救室？！有个姓郝的小孩也送来你这儿了，没事吧，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俩孩子都在你手上呢！”

“有个一米九的汉子把你大儿子带走了，他说你知道他是谁，小儿子我这不是正在努力着的吗？他一脚刚跨进医院，我就恨不得飞到他面前去——老赵！！你们刑警这种高危职业，把我血压都吓起来了！”

寒冬的凉意十分刺骨，卫知南只是简单的白T加风衣，硬是抵挡住了河阳的妖风，他拿过薄毯盖在盛意身上，打开床头灯，自己则没入黑暗里。

“静养吧，身体实在太差了，他身上的那些疤——”白衣女人欲言又止，默默退出房间。

是的，他看见了。

盛意后背上有六七条交叉的长疤，腹部凹进去一小块地方，侧腰还有杂乱纤细的划伤。

其实这是一件非常不能理解的事情。

大家对盛意的初印象，一般就四个字，文弱书生。他的骨架很小，肌肉也薄，平时跟个手欠的小学生没什么区别，很难把他和打架还有严刑拷打联系在一起。

换句话说，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扛住。

卫知南的目光如狼一般，占有侵略，直直放在盛意那张脸上，随后缓慢下游，停在了腰的位置，那里被薄毯遮掩着，可他还是能想象出诱人的轮廓。

半晌，他收回想要去触碰的手，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质问道：“你真的忘记了吗？”

咚咚咚——

“卫哥，这是盛先生近十年的生活轨迹。”

“嗯。”

“后背上的疤是六年前的317案留下的，腹部的肉是被毒贩剜掉的，还有侧腰，膝盖以及听力……”女孩双手递上一张纸，继续道：“疑似被仇家打击报复，可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

“你在追光上散布一些消息，就说我已经打算定居河阳了，而且四处跑，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女孩有些犹豫，这时候病床上的人忽然发出呜咽声，似乎在经历着什么恐怖的事情，浑身冒汗，手指还在发抖。

卫知南打开屋里的灯，立马把刚刚的白衣女人叫了进来，他从始至终都跟个监视者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

“恕我直言——”这是一句法文，白衣女人给盛意打了一针镇定剂，看向卫知南，她根本不知道这病人是什么来历，居然会让加肯利最出名的“钢铁侠”如此上心。

“Eve，除了他的安全，你没有任何资格跟我讲大道理。”

这句话就是在赶人了，她知道。

“卫哥，上次在追光里发布了你的住所和跑车——”

女孩被一记眼神杀吓得把后半句话给咽进肚子里，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卫知南这种做法完全就是拿自己当靶子。

“走吧。”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桌子上放了资料和照片，卫知南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认真看。

317案。

当时的副市长有个私生子，叫王昊，二十岁，无恶不作，糟蹋未成年这种事情基本上每天都会发生，更别提杀人放火了。他经常窝在观澜会所，和自己一帮小弟吃喝嫖赌，谁要是敢惹这位小爷生气，满门抄斩都能干得出来。

那是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位老大爷颤颤巍巍地抱着一个粉红色书包来市局门口站着，他用红色的塑料口袋装了把白米饭，保安赶紧拖了个椅子过去，一问才知道，这大爷居然徒步了三十多公里，靠着惊人的毅力从偏远的小山庄走到了河阳市局。

接待他的人就是盛意。

“我的幺儿啊，我经常告诉她，能来市里上学是非常不容易的，村里的几个领导把牛羊都卖了才凑出来的钱。”

老大爷说话声音很轻，一口气喝了两杯水，才继续颤抖着嘴唇说道：“我的幺儿很懂事的，为了省路费钱，她都是走路回家来看我，这个月，这个月我去村口等她，没看见人啊。”

幺儿已经失踪一周了。

大爷去派出所报案，结果有人说：“孩子这都几岁了，说不定交了个朋友去耍，市里嘛，人家开放的很，您老人家就别瞎操心了啊。”

这话把大爷气的，当时就举着长棍要去打人。

丢个女娃娃而已，除了几个领导，还真没谁会上心。

盛意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好青年，听见这话就感觉跟放屁一样，追着赵局念叨：“丢了个活生生的人啊，他们怎么能那么淡定，要是我以后的女儿超过两个小时不回我消息，我肯定立马就杀过去了。”

“你一天到晚怎么那么多的牛劲儿。”赵局嘴上说他多管闲事，但最后还是单手一挥，把人给打发走了。

河阳市四中的大门口。

“人生来平等，你说是不是？”

郝飞扬还在准备研究生论文，呆呆愣愣的，盛意把一切都归咎于这实习生读书读傻了，居然还提前念小学，这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去接受知识海洋的毒打嘛。

“对。”

“纵观人类历史，有能力行动者却袖手旁观，知情者却无动于衷，正义之声在最迫切需要时保持沉默，于是邪恶方能伺机横行。”

盛意臭屁地扬了扬眉，一副你快夸我吧的表情等着郝飞扬。

“海尔塞拉西！太棒了！一字不差！”

还行，不算太呆。

老师领着盛意来到办公室，也是一脸担忧，学生丢了，算来算去自己还是有责任的。

“联系到刀雅了吗，这孩子平时特别乖，三点一线，除了学习一点儿娱乐活动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跑去哪里玩呢。”

“那她平时有要好的同学吗？”

老师摇了摇头，实话实说：“紧急关头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刀雅是贫困生，一日三餐都不敢多打一个小菜，我们学校每个月给她两百块，但你说这孩子，老是省的不得了，一存点钱就拿给她爷爷，唉，劝不了啊。班里的学生家里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经济压力，穿名牌用名牌，所以……您懂吧。”

“懂。”

盛意和郝飞扬去保安室调监控，刀雅的身影最后停留在上周末的下午四点三十分，放学时间，她左手提着一个包装袋，和往常一样，徒步回家。

“慢着！”

“您说您说。”

盛意指了指最边上的画面：“放大。”

这个监控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车流拥挤的大马路，刀雅混在各位小姐少爷中间，打算过红绿灯，忽然被一只手拉走了。

“哎哟警官，您这眼神太好了。”

是完全没有人关心吧。

当然，盛意也就是默默吐槽一下，然后对郝飞扬说：“记好车牌号，回去查。”

那是一辆黑色奥迪，家庭情况确实不错。

赵局把茶叶吐到垃圾桶，盖起大茶缸，半晌才说道：“先别打草惊蛇，这个事情我要先上报一下。”

“！！！”这句话就跟触犯了盛意的逆鳞一样，他弹跳起来，直接当着整个刑警队的人回怼：“等？！一小姑娘都失踪八九天了，您说等？外面还有一个老人等着呢！您怎么不去看看他！刀雅父母双亡，和爷爷相依为命。赵局，副市长咋了，他是比我们多一张嘴还是多一条胳膊，天子犯错和庶民同罪！！您别想糊弄我！”

“他有个兄弟是混……”

盛意蹭蹭蹭抢过话：“也是个混蛋是吧？！妈的，老子这就去把他们家一锅端了！”

“……”

说来也巧，当天晚上赵局就被省里叫走了，然后让在家养病的龙副局暂时回来主持工作。

“龙副，您喝茶，晚饭吃什么，椰子鸡行不，再加一个爆炒牛肉。”

“哼，刀雅那个案子现在……”

盛意嘿嘿乐：“我这证据都准备好了，保证让那小子在牢里过完他的后半生。”

“老赵走的时候叫我盯好你，我也没几年可活了，你就老实一点，听见没。”

龙副一年前查出食道癌，中途去化疗，到现在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好转。

“我错了我错了，您消消气。”

郝飞扬抱着卷宗在门外等着，一见盛意就滔滔不绝：“哥，王昊这孙子四年前就杀了人，还不止一个，肇事逃逸，但是最后被检察院退侦了两次，开庭当天无罪释放，还有去年十二月，今年三月，四月和六月的qj案，也和他有关系。”

盛意坐在椅子上，一直在抖脚，最后拍案而起：“郝儿，哥给你个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好！！！”

“你记住了，咱们这一辈子，绝不可能被罪犯打倒！”

郝飞扬也跟着燃起来，砰一声把卷宗丢在地上，举起右手，义愤填膺道：“我们才是正义之光！”

嗒嗒嗒——

龙副疾步而来，看见这动静，大骂道：“你们俩要揭竿起义是不是？！给我捡起来！别人都是无声的反抗！你们这倒好，还摔上东西了？！”

其实抓捕王昊的过程很麻烦，有时候连卷宗都递不到检察院，可盛意和郝飞扬天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你受理不了是吧，证据不足退侦是吧，老子还年轻，查一辈子又如何，迟早要把这王八蛋给押进大牢。

这种狗皮膏药的行为激怒了高高在上的官员，当王昊被盛意拷走的那一刻，报复接踵而至。

某天深夜，盛意加完班回家，拐弯的时候被七八个大汉捂着嘴扛着人拉到了一处废弃的化工厂，他被捆住手脚，一来就被钢棍狠狠地砸了几下，眼冒金星。

紧接着就是皮鞭，他们毫无章法，两三个人边抽边骂：“死条子，让你乱抓人！”

“他妈的！！有本事放了老子！”

“知道你能打，不过再厉害也没什么用，你得罪了大人物，人家要你死，哥们也没办法。”

盛意从袖口里伸出刀片，几下就解决了束缚，他刚刚确认了一下，这里没其他人了，就这些五大三粗的老汉子，想必也是有案在身，要不然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