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的江夏不敢置信地愣了一下,周景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愣神的瞬间,面前的几人已经吵嚷着动起了手来。一片混乱中,江夏看见高举起的铁锨和木棍正要朝着周景阳砸下。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抬起手重重按响了车喇叭,试图吸引车前几人的注意力,打断他们的动作。
骤然炸耳的鸣笛声吓了几人一跳,围在外圈的人转过头来,愤怒地对着仍然不停按着喇叭的江夏高声谩骂起来。
江夏见人群中的周景阳趁着几人回头的功夫,手脚并用地躲避着急风骤雨般砸在他身上的暴击,还身手矫健地顺势夺过了根打在他胳膊上的棍子。
但他一个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方四五个人围攻的战斗力,侧头避开一拳的功夫,他的脸上已经挂了彩,额角几道殷红的血渍顺着青肿的脸颊淌落了大片,连他那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都染上了肆虐的血色。
江夏当机立断,连忙推开车门下了车,急忙两三步迈到了一个举着铁锨的矮个子背后,在泛着冷光的铁锨即将砸在周景阳身后的几秒间,他没有犹豫地抬手一把紧紧攥住了木柄。
他咬着牙,一手用力拽着眼前即将砸向周景阳的铁锨,另一只手扭着矮个子的肩膀和他僵持着。
“靠,你丫谁啊?!”“有病啊?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草,刚按喇叭的就这孙子!”
“你什么玩意?我们勇哥教训人有你什么事?!”
江夏的骤然出现,惹得打起来脸红脖子粗的两三人转过身来,看他一幅见义勇为的样子,甩着胳膊一边气冲冲地骂骂咧咧,一边就要上手连带着他一起收拾。
还在和举着铁锨的矮个子较劲儿的江夏顾不上分出力气,正想要再度发力一把夺下铁锨,面前的矮个子却突然卸了力气,身子一软惊叫着就要往一旁的洼地里摔去,转瞬间露出了他身后满面血色的周景阳。
转身看到江夏冲过来的周景阳简直不敢置信,又惊又喜的神色让他的眼睛不禁骤然一亮,结果还没来得及上前,刚才还和他交过手的两人就要朝着江夏扑过去。
顾不上额角的血流进了眼里,周景阳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了和江夏僵持着的人膝盖上,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又握拳几下用力捶击在他的腹部,猛得将那人掀翻在地。
局势的转变让打斗的场面瞬间混乱起来,震天的骂声四处并起,有个黄毛连忙去拽摔倒在地的人,还有人横着眼睛怒喝一声,拎着木棍就要朝着两人抡过来。
眼前一片猩红血色的周景阳伸手格挡开一人砸下来的拳头,抬头就看到了江夏身后举起来的棍子。
布满红血丝的瞳仁骤然一颤,他头皮发麻地大声喊着“江夏”,猛然伸过近乎失去知觉的胳膊,一把将面前粗喘着气的人狠狠扯到了怀里,以迅雷之势侧过身子挡住了那道砸下来的闷棍。
周景阳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一下,肩背上像是被大火灼烧着一样,涌出火辣辣的剧痛。
“周景阳!”被吓了一跳的江夏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伸手抱住了身前不停颤抖的人,“周景阳,你没事吧?你……”
向来遇事冷静的他难得不知所措起来,声音透露着藏不住的仓惶不定,伸手扶着满头血渍,痛苦无力的人小心地靠在自己胸前,生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他一边心慌地问着,一边还要分出心神,警惕着聚在一起怒目看过来的几人,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棍子,费力架着周景阳的身子急忙往一旁的空地挪去,尽可能远离他们的攻击范围。
周景阳喘着气靠在江夏身上缓了好一会儿,等着眼前黑沉的阴影消散开来,才扶着他的胳膊直起了身,对着江夏摇了摇头。
看到周景阳意识还算清醒,江夏这才不轻不重地松了口气,但仍然抬着木棍,提防着对面的几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你们又为什么会打起来?”
扶着靠在他身上的人,看到周景阳满脸血色,江夏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狠狠抽痛了几下,不禁心乱如麻地转移着话题,轻声连问道。
他真的想不通周景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牵扯出这么多的意外。
粗喘着气的周景阳还没享受几秒靠在江夏怀里的感受,就听到他接二连三的追问。
他无措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要怎么和江夏说,自己只是因为做了个噩梦,所以就大半夜开着车跑到了他出差的地方,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昨天晚上他被噩梦吓醒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最后套上了件衣服就往大雨中冲了出去。
没想到到了这边,还真的让他遇到了找江夏事的人。
江夏出差的地方他一直是知道的,这主要得益于他和江夏实习律所的老板柯律曾经因为业务往来合作过好几次,关系一直不错。
前面周荣和朝明的案子就是柯律帮忙处理的,连刘文贺的事情他也在其中出过力,算是周景阳一直信得过的朋友,人也正直可靠。
所以他知道江夏在柯律的律所实习后,一直暗中从柯律那打听过江夏的情况。
虽然他知道江夏不喜欢他插手过多他实习的事情,最近又各种避而不见,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听江夏的生活,想尽办法知道他去了哪里,有没有按时吃饭,下雨了有没有带伞加衣服……
即便每次他匆匆赶过去想要给江夏送饭送伞时,总是有宋如辰陪在他的身边,让他的东西从来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但他还是每次都会赶过去,就像昨天做了噩梦之后,他像疯了一样只想见江夏一面,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行。
所以他按着地址开了一个晚上的车,因为下暴雨,又有一大段山路,本来几个小时的路程活生生走了大半天,到这边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周景阳从柯律那拿到的地址,是委托人登记的在村里的家庭住址,他到了以后找了一圈,结果没人在家,也没人见过江夏。
他不得已在村口翘首以盼地等了大半天,想着江夏要是路过的话,他指不定能看到。
结果等来了几个拎着铁锨棍子,面色不善的人,见到他就大声囔囔着问他是不是律师,是不是来帮刘勇媳妇离婚的小白脸。
周景阳当即意识到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江夏,没什么好脾气地冷眼回了几句。
结果还没说两句,拎着铁锨的矮个子就不耐烦起来,本来他就怀疑自己那没点胆量的媳妇是在外面偷人了,才闹着要离婚,现在又看到周景阳这幅鄙夷嘲讽、瞧不起人的样子,整个人气得脸都扭曲了,招呼着叫来的人就要动手给他个教训。
只是没想到这人还真练过几下子,还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个帮忙的,矮个子刘勇被他踹了几脚又掀翻在地的时候,简直恨得牙痒痒。
这会儿听到了江夏询问的声音,刘勇抱着被擦伤的胳膊,冷哼一声放着狠话,“你们俩给我等着,等我收拾完家里那臭娘们,有你们好果子吃!”
江夏转身瞥了一眼说话的矮胖中年男人,听到有人叫他“勇哥”,当即反应过来,这人八成就是这桩离婚案的被告。
“就是,我们勇哥自己家里的事,你们律师管得着吗!”
“别就是那娘们偷人找的小白脸,还装什么律师,我呸,真不要脸!”
以黄毛为首的两三个年轻人看到刘勇受了伤,全都满面怒容地指着周景阳骂骂咧咧,那架势恨不得撸起袖子再干一架。
江夏听得眉头横起,拎着棍子一甩,出声呵道:“法律都管不了你们?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在故意伤人!?警局就在前面,有本事的人跟我去理论理论!”
村里面积不大,他前面开车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派出所的位置,这会儿说着说的功夫就要拿出手机直接报警。
对面的黄毛见江夏一出口就要报警,和他一样在派出所有过案底的几人立马怂了起来,缩着脖子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
江夏冷笑着扫了几人一眼,对着已经接通的电话说着警情和详细的地址,算着出警估计也就几分钟的事。
看到江夏是来真的,浑身酸痛的刘勇也慌了起来,他甚至似乎听到了隐约传来的警笛声,连忙撂下两句狠话,瘸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扯着人跑走了。
警察确实来得很快,了解了情况以后就把两人带回了警局做了个笔录。
江夏看这村镇的警察虽然按照流程做了笔录,但态度敷衍,似乎是认识那闹事的几人,一幅想大事化小的态度。
他又强硬地要求警察给周景阳验了个伤,说自己回去就起诉刘勇这群人,要是警察不配合,他就记下警号去投诉他们,这才彻底立了案。
一番折腾完到了晚上,江夏看在诊所上了药的周景阳神情恹恹,只能把人带回了他住的宾馆。
昨天他自己住的是一个单间,本来想再给周景阳开间标间,但一看到他浑身的伤,纠结了几下,江夏还是和前台换了间双人房。
好在这宾馆平常没什么人住,房间还算充裕,只是大了一倍的房间里,两人都沉默无言,只有空调嗡嗡作响的噪音萦绕在四周,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江夏还是拿出了诊所开的碘伏和消炎药,俯身小心地给周景阳青紫一片的肩膀消着毒换药。
空荡的房间里飘荡着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细小灰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发霉气味。
晚上的气温又降了几度,老旧的空调费力吹出制热的暖风,对抗着卷携了雨汽的湿冷寒气。
周景阳垂着头沉默地坐在床边,紧绷的身子泄漏着他的不安和紧张。
江夏轻柔的呼吸一下下落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比什么药都要有用,让他半个身子都忍不住酥麻一片,竟然是半点儿疼痛都再察觉不到。
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感谢那几个小混混,要不是他们闹事,江夏怎么会这么温柔地给他上药。
就在周景阳希望能够一直停留在这个瞬间的时候,那一抹温热却转瞬即逝,耳边也传来了江夏冷静无波的淡然语调。
“周景阳,明天你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