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江夏身旁的孩子时,宋如辰虽然惊讶,但没来得及想太多,只以为是秦卓带来的小孩。
结果江夏出院以后,孩子竟然被他一起带走了。再加上那孩子的长相,宋如辰不得不怀疑了起来。
这孩子是江夏的什么人?
他看着江夏时常带着抹不掉的黑眼圈行色匆匆,在外面呆不了多久就要赶着回去。亦或是像今天这样,下意识关注一些婴幼儿的用品。
宋如辰只是那么偶尔几次去江夏家里放东西时,无意间看到过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那眉眼间的轮廓简直和他记忆中江夏小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让他看得恍惚不已。
但细看下,他又觉得那孩子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另一种熟悉的气质。她睁着仿佛茶褐色玻璃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睛,透过没关严的门缝不怕生地看过来。
宋如辰的内心震动,刹那间好像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划过脑海,但一时间却追不上那转瞬而逝的神情。
他紧张地握着方向盘,悄无声息地抬眼看向了后视镜里江夏的表情。
望着放在腿上的纸袋,江夏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撞进了后视镜里宋如辰偷瞥他的视线。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宋如辰像是吓了一跳一样,慌乱地转过无处安放的目光。
“那孩子是我的女儿。”
他的声音和着窗外砸在玻璃上的雨声,在静谧了好一会儿的车里有些说不清的低沉,像是落在车窗上的雨珠转瞬间轻悄滑过,却在宋如辰的心里砰然扔下一颗炸弹。
他猛得刹住了车,在亮起的红灯下惊愕地转过头,惊愕不已地望向了身旁的江夏。
“女儿?!那她的妈妈呢?!”
他的声音难以控制地高昂着,不可置信地问出了他的震惊。
江夏在突然刹车的惯性下被安全带勒了一下,靠在座椅上缓了口气,“我不知道。”
他也是察觉到宋如辰已经看出来了什么,所以才在几番考虑过后告诉了他孩子的事情。
想了想,江夏又嘱咐了一句:“这孩子的事情,先别告诉别人,等我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再说。”
他是因为信任宋如辰,所以才选择了说出来,但暂时还不能让宋母知道,免得出现更多麻烦。
他觉得自己偶尔会在脑海中闪现一些模糊的记忆,虽然还不够连贯,也看不清面容,但这已经是记忆在恢复的征兆了,他有信心自己迟早可以全部想起来的。
“绿灯了。”车前的绿灯闪烁着,江夏看着宋如辰还出神一样望着他,开口提醒道。
后面的车等得有些不耐烦,按响了催促的喇叭,宋如辰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发动了车,肩膀却下意识紧绷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江夏只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女儿,却完全忘记了孩子怎么来的。
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些重要的事情,不然江夏不会自己跑出去,也不会被人绑架。
宋如辰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在纷杂的思绪中猝然惊醒。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周景阳。
周景阳说江夏是受他牵连才被绑架的,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事情估计和周景阳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还有周景阳醒过来以后的反应……他对江夏的态度……
宋如辰眼神锐利地盯着驶向前方的路,他一定要想办法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
闻言,江夏沉默着把担忧的目光从宋如辰身上挪开,看向了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
他觉得自己那段失去的记忆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等他想起来,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但他又隐约觉得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撕扯着他的心绪,阻止着他解开那最后一道锁扣,让他每次想要靠近时,都生出锥心蚀骨的剧痛。
江夏忍不住皱紧眉攥着胸口,望着窗外路灯下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萧瑟树影。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宋如辰开着车把江夏送到了楼下,又热情自然地撑着伞把东西帮忙拎上了楼。
离开的时候,他朝站在楼下的江夏挥着手,侧过头的瞬间,一辆熟悉的车映入了他的视野。
那好像是周景阳的车?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因为后面还有车要过,老小区车道狭窄,他不得已赶忙将车朝前开去,再没法绕回去。
楼侧一角的停车位上,周景阳咬着已经灭了的烟头,身形潦倒地坐在驾驶座上,耸着僵硬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夏撑着伞站在几步外的楼下。
厚重的雨幕给江夏的身影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间或飘荡起的冷风吹过他瘦弱的躯体,带起随风扬动的外套,勾勒出他举着伞漠然独立的画面。
不到一分钟,江夏收回了望向前方的视线,目光从周景阳的车前划过,没有停留地几步走到了楼下,合上伞迈上了楼。
周景阳紧紧追随着江夏的背景,直到他走进楼道,连衣袖都再也看不到。他才将探向车窗的身子摔在了座椅上,嘴里咬着的烟头也顺势掉落到身上,抖落了一片烟灰。
车里的空气凝着厚重的烟味,挤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周景阳抬手将车窗摇了下来,让冷风混着雨帘斜打着拍在他的脸上,一时间清醒了几分。
迎着风雨,他下意识抬起头,望向了江夏房里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
置物箱里随手扔着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弹出了秦卓打来的电话。
“喂?景阳,一定记得吃药,你那感冒再拖下去小心成肺炎,我可治不了!”
风雨砸落的车窗下,周景阳憔悴的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额上的温度也热得烫手。
但他望着暖黄色窗户的目光却透着心满意足的温柔,嘴角也忍不住带上了些酸涩的笑意。
“嗯,我知道了。”
自从上次淋了雨从浴室仓惶离开,隔天他就染上了重感冒,高烧接连不退。
周景阳一开始没有太当回事,吃了些药仍然忙碌在公司和母亲的疗养院之间,更是每天还要抽时间去给江乐做她爱吃的辅食宝宝餐。
结果有一天开完会差点在公司晕倒,他才被秦卓压着去了医院看病。
医生说他是受凉加上太过劳累,感冒引发了肺部曾经感染过遗留的并发症,开了些特效药,让他好好休息。
他怕传染给江乐和母亲,只能做好了辅食送过来,再让王阿姨喂给她。自己则每天等在楼下,只为了能看一眼江夏下班回去的身影。
他想,只要能够每天这样远远地看一眼江夏,应该比什么药都对他有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