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12月20日,放学的卫玮开开心心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今天是她的生日,一路上,不少同学都对她挥手告别,顺带着一句生日快乐。卫玮的成绩很不好,可以说是老师的心头大患,但她性格开朗,人缘很好,也因此在班级投票中担任了班长的职责。不过,卫玮当上班长的那个学期刚刚开始,她就因为把教科书“变”没而被老师撤了职,满打满算,她这个班长就只当了几分钟,但在同学们的心中,她依旧是班级的领袖,无冕之班长。
1982年的澳门,正处于转变的过程。这一年,葡萄牙修政了宪法,规定澳门为葡萄牙管理下的中国领土,多少归还了一些主权。这足以让人振奋,虽然还是孩子的卫玮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由于今年是她的本命年,她理所当然地把这理解为了一种双喜临门。
在这种靠着□□业发达的地区,警察总是有些形同虚设。不远处,几个秧歌模样的男子堵在一条小巷子的巷口,卫玮见怪不怪地低了下头,打算稍微绕一绕路,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小巷里传了出来。那是断断续续地哭泣声,来自她的同桌,一个安安静静,总是闷头学习,有老师认证的真·班长。
深吸一口气,卫玮挺直了背,抬起了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了几个秧歌身后:
“你们在干嘛?!”
她双手握紧了书包的背带,压低嗓音,努力做出一副道上的样子。
那三个小混混很不耐烦地回过了头,叫嚣着张望几下后,才低头看到了卫玮。秧歌群体中确实有不少未成年的孩子,但也绝不可能有卫玮这种背着书包还戴着眼镜的小女孩。好事被打断的烦躁变成了轻蔑和愤怒,为首的混混流里流气地掏出一把匕首,刀尖对着这个刚满12岁的女孩:
“滚开,小屁孩!!!”
或许是天生就有奇妙能力的缘故,卫玮看到刀子并不紧张,相反,她还有些庆幸对方已经把武器拿在手里了。没有人看得见的「王道」已经环绕在了她的身周,刀子在伤害到她前,会先进入「王道」的空间。她朝小巷深处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她那个哭泣着的同桌,她的前面,还站着一个护着她的、人高马大的金发男人。想来,那几个混混是想打劫那个男人,而她的同桌不知为何卷进了这场风波,也成了被打劫的对象。
回忆着阿哥卫琦和他的同伴们说话的样子,卫玮看着小混混的脸,摆出了一副更加嚣张的表情:
“懂不懂规矩!知道这条街是谁罩着的吗?!你们是混哪里的,也敢在我卫哥的地盘撒野!”
很可惜,在叫出阿哥的名号后,卫玮想象当中的几人认错后离去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为首拿刀的混混在听到这一番话后,面子更是挂不住,直接红温着大吼起来:
“他妈的,一个小屁孩还敢吼老子!!!”
愤怒已经占据了他的头脑,他挥舞起了匕首,而卫玮也暗暗操控着「王道」,打算在一瞬间夺走他的武器,然后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拉着同桌逃跑。
可就在这时,一片更高更大的阴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持刀的混混赫然收住了气焰,青筋冒起的狰狞面目忽然凝固在了脸上,缓慢地化成了一种畏惧:
“卫。。。卫哥。。。这小孩对您不敬,我们就是想吓吓她。。。”
卫玮回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收起了「王道」,一溜烟地躲到了那人身后。几个眨眼间,她歪嘴斜眼的威胁表情变得楚楚可怜,一把抱住来人的大腿,她狐假虎威的气势从未如此踏实:
“阿哥,他们欺负我!我报你名字了,但他们都说你是个小屁孩,没资格管他们。。。”
“我没说过!”为首的小混混瞠目结舌,仓皇地忘记收起匕首,就看到卫琦阴沉着脸朝他们走去。
“你们的脸,我都记住了。”卫琦面无表情的样子比卫玮之前呲牙咧嘴的威胁的效果要好了许多,“我不想在妹妹面前动粗,都给我滚。”
“是,是,我们现在就滚!”
几个混混屁滚尿流地逃走后,卫玮从卫琦身后走出,拉住了同桌的手:“别怕了,他们被我阿哥敢跑啦,要我们陪你回家吗?”
同桌劫后余生,嚎啕着大哭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卫琦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卫玮的脑袋上。
“咚!”
“阿哥你干嘛!!!好痛啊!!!”
“你还知道痛!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来接你,你会是什么下场,啊?!胆子肥了,身边一个大人都没有,还敢逞英雄了!!!”
“我会魔法,我能把他的刀子变没!”
“在家变变魔术,我们给你鼓鼓掌,你还真觉得自己骗过所有人了!!!”卫琦挥着拳头,但终究没舍得落到卫玮的头上,“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天回去,看爸妈怎么罚你!!!”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被打劫的金发男人走了上来。他说的是英语,虽然有些口音,但讲得很顺:
“我名叫西撒·A·齐贝林,虽然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但我想对你们两人表达感谢。”
卫玮同桌的眼睛在听到英语的瞬间就亮了起来。卫玮猜,她是因为她想和外国人练口语,才被倒霉地卷进了这场抢劫。
虽然卫玮听不太懂那人在说什么,但礼貌起见,她还是用英文回应了起来:“How are you?”
不等西撒回话,她身后的卫琦就条件反射地张了嘴:“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西撒:???
虽然1982年的卫玮需要同桌的帮助才能和西撒顺利地对上话,但在1985年的12月20日,有三年师徒情谊的两人已经能毫无障碍地和彼此沟通了。卫玮对波纹确实很有天赋,在没有遗传到波纹的情况下,仅仅三年,就已经能使用波纹了。
三年的时间,不仅让卫玮学会了波纹,也让西撒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无数心血和爱护。为了保护卫玮无忧无虑的笑容,让她不必牵扯进属于波纹使者们的残酷命运,西撒对卫玮隐瞒了许多事情,波纹使者们必须面对的残酷命运,吸血鬼,柱之男,甚至还有他决定教导她的真实原因——
作为天生的替身使者,小卫玮并不知道,自己毫无章法和节制地使用「王道」会给她生长中的身体带来恐怖的负荷。若是她没有和西撒相遇,没有学习波纹,来自「王道」的重压可能会让她在成年前瘫痪。也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西撒才会如此矛盾,一边执着地教导着卫玮波纹,一边又极力地避免改变她的命运。
波纹的训练是近乎生不如死的,数百年来,能完成波纹训练的人寥寥无几,而他们几乎都背负着沉重的执念,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斩杀吸血鬼或柱之男的机会。但卫玮不一样。她没有背负和吸血鬼的深仇大恨,甚至不知道两者的存在,支撑她挺过三年波纹训练的,是她不愿学医的执念和西撒的循循善诱。如今,虽然她的波纹力量很微弱,控制力也并不怎么样,但要疗愈各类伤口、让自己保持健康已经足够。也因此,西撒并不打算再教她更多了。
虽然不用再受波纹训练的苦,但朝夕相伴三年的师傅要离开,确实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伤心得卫玮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当离别之日渐近,她也真心实意地难过起来。
“师傅,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今天又是卫玮的生日,在吹蜡烛前,她有些希冀地望向西撒。
但西撒微笑着摇了摇头。三年前,他英俊的样貌、温和的谈吐、和波纹的能力就瞬间俘获了卫家所有人的心,放心地让卫玮拜了他为师。如今,他的样子依旧和三年前一模一样,若是不问,没人知道这个看似20几的少年已经64岁了。
“我奔波太久了,现在,我想回家了。”他习惯性地摸索着他那条一面黑一面白的头带,笑容中的沧桑让他的年龄终于有了些许实感。
今天的生日宴会也是西撒的欢送会。晚会结束后,卫玮偷偷从「王道」里拿出了一大捆草稿纸,背面,赫然都是她以见医生雏形的歪扭字迹,记录着一段数十年前的故事。她拿着笔,希望西撒在走之前再和她讲一次从前的故事。
“这是我的生日愿望!”作为家中幺女,她撒得一手好娇,“师傅,师傅,求你了求你了!再和我讲一遍!”
原本,讲故事只是西撒用来鼓励她练习波纹的一种手段,但西撒讲情话的水平可以,讲故事的水平却一言难尽,在发现自己编的故事完全吸引不了卫玮后,他只好把曾今的经历当作故事讲了出来。隐去吸血鬼和柱之男的内容,“波纹战士消灭远古病毒” 的故事依旧紧张刺激,卫玮也真真切切地爱上了这个故事,百听不厌。
徒弟在生日提的要求,西撒自然不会拒绝。他讲述的结局是一个完美的大团圆结局——那是卫玮编写的结局,第一次听到艾德里安牺牲后,她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她顶着红肿的眼睛递给了西撒一张满是泪痕的大团圆结局,并强烈希望他以后都按照这个结局来讲。
西撒也就这么做了,从那以后,他口中的艾德里安再也没有坠入火山口,而是去了理想中的大学,在那里成为了一位饱受学生赞誉的教授。慢慢的,他也生出了几分期盼——或许,在某个平行世界里,艾德里安真的和卫玮希望的一样,平安地活到了现在。
但今天,卫玮却一反常态地表示自己想听原来的结局。故事还是经历的界限早就在西撒一次次真情实意地讲述中变得模糊不清,卫玮也对故事的真实性心知肚明。
“英雄的故事应该被记住。”她拿着纸笔一脸认真,“等我以后有侄子和孩子了,我要把这个故事也讲给他们听的。”
15岁生日的晚上,卫玮在群星的注视下书写了属于师傅西撒,乔瑟夫,和艾德里安的故事。第二天,去往意大利的飞机划过天际,卫玮也出师了。可惜,虽然西撒为了让卫玮平安顺遂地长大而殚精竭虑,命运的织机在卫玮学习了波纹的那一刻就已被触动,时间编制的蛛网在某一天牢牢地缚住了卫玮,牵引着她走向注定的命运。。。
因为学了波纹,卫玮才会去埃及寻找能救醒哥哥的甲虫;因为西撒对她的过分保护,卫玮才毫无防备地被dio的肉芽控制;因为这颗肉芽,卫玮遇到了同为替身使者的伙伴们——
——这个年轻的波纹使者和替身使者,终究是踏上了剿灭这世上最后一个吸血鬼的旅途。
从前的波纹使者清醒地踏上了既定的命运,他们坚定不移的信念如同繁星,曾经燃烧的光亮跨过时间,在1982年的12月20日,照亮了一个15岁女孩手中的纸笔和眼角的泪水。两年后,名为卫玮的少女懵懂地踏上了注定的旅途。她的祖先和吸血鬼没有纠葛,她的家人并没有因为吸血鬼而生命垂危,她本人和吸血鬼也没有解不开的血仇,若是即刻离开开罗,她就能平安地回到家里,拥抱忧心她的父母和病愈的阿哥,然后在不久后继承家中的医馆,靠医术、波纹和替身过上衣食无忧、无病无灾的生活。
“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和dio战斗不可呢?”
面对男友突如其来地质问,年轻的战士一时什么都说不上来。在此之前,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思绪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两年前,当她终于下定决心再听一遍艾德里安壮烈又残忍的牺牲,记录下她的结局的时候——
那天晚上的星空真亮,她趴在医馆门口的小桌上,师傅则坐在她对面,一道来自1938年的叹息悠悠拂过她的头顶,沉重得让她来不及抬头,只得奋笔疾书。泪水落上镜片的间隙,卫玮甩甩头,吸吸鼻子,僵得像石膏一样的手就又有了写下去的力量。
15岁,卫玮撒了一地的泪光,其中一颗幸运地落进木地板的缝隙,滴进了沉寂的土壤。
17岁,阿哥出事,父母无心照料的医馆旧了,灰尘厚了,地板老得咯吱作响,再也没法紧密地排在一起了——
地缝里,一颗星星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