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培和肯伊曼就等在浮空船外，奥修维德打开舱门的瞬间就看到了两只虫子带了面罩的脸，他干脆要来光端，连同自己的手环一起放在了船上。

3只虫子再次下入排污甬道时，能在地面帮他们把关的就只有洛夫托维纳了，至于刚刚还在忙着清点人数的多罗丘已经带着他的任务前往了军医院。

由于路径已经被奥修维德走过一次，他带着帮手和设备再次抵达茧室的时间几乎缩短了一倍。恺培和肯伊曼对奥修维德的完全信任，使他们即使行走在环境恶劣的污水甬道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压力，但是当巨大的堵塞物就这样猖狂地呈现在两只虫子的面前时，他们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难怪要签保密协议！”恺培举着手电把茧室上上下下照了个遍，最后将光源打在了奥修维德和翁晨已经破坏过的缺口上，他的夜视能力很差，肯伊曼也是如此，所以如果不借助光照，稍后的作业很难操作。

奥修维德没做什么解释，他的动作要更干净利落，按照路上对两名副官的吩咐，先在自己所在一侧的甬道附近铺设光道，之后开始判断是该先想办法进入到蚕室里面搬运物品还是干脆直接在外部破坏。

肯伊曼有拆建方面的经验，在另外两只虫子铺光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研究这个让虫子们自己看了都会发麻的建筑，在恺培根他说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后，肯伊曼也从另一边的甬道上重新蹚水走了回来。

“我们得先把内部掏空才行，这个茧室的真正体积比现在看起来的更大，它完全是被外力硬塞进甬道里的。”肯伊曼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手腕想给另外两只虫子建一个更直观的虚拟模型，但触碰到肌肤后才意识到，光端早被留在领主家的浮空船上了，“它的直径可能有20米。”

“20米？！”恺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条甬道才3米高！”

“巴斯克诺蛛的蛛丝具有非常好的延展性和压缩性，但塞进来的这过做法已经让它到达极限了，不然也不会还需要额外的蛛丝做固定。”肯伊曼走到墙壁的粘结网旁，伸手拉住一条丝用力往外扯，但即使他已经把手臂举过头顶、绷直，手上的蛛丝也没有断裂的痕迹，“如果先在外表破除，它有可能直接爆掉。”

奥修维德明白了肯伊曼的意思，直接说：“茧室里面的东西不需要全部带走，也不用采集生物痕迹，多数是一些文件、设备和生活用品。我们先搬运，之后再考虑怎么破坏建筑。”

恺培注意茧室的入口很久了，他这时才得以提问：“上次殿下和将军扩大入口时，为什么没有发生意外？”

“那个地方的挤压程度很轻，而且破口刚好卡在最大可控范围之内了。”肯伊曼也很意外，他看着奥修维德，“您跟殿下测量这个数值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吧？”

“不，没有。”奥修维德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当时的做法有多危险，“他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了。”

奥修维德当然不会知道这种专业方面的事，但他能肯定翁晨是绝对知道的，因为他在想要把缺口开得更大的时候，翁晨让他停下了。

“殿下似乎有一个很精准的判断。”肯伊曼由衷地说，“他可能还考虑了等下我们搬运时，一次次从入口进出会进一步把豁口撑大的可能——殿下是这方面的专精群体吗？”

“……不算吧，应该。”奥修维德说话时有些尴尬，他当然不可能告诉自己的副官说翁晨或许只是爱好，“他有做过研究。”

肯伊曼没多想，注意力还在茧室上，但一旁的恺培却看出了端倪，并瞪大了眼睛看向奥修维德。

“我们先进去。”奥修维德是对着恺培说的，他当然看到那个询问的眼神了，但暂时没法解释，“把里面半空后剩下的交给兽族人解决，茧室不是保密重点，可以让它们负责。”

奥修维德说到这句话时才意识到翁晨刚刚嘱咐他叫兽族过来的原因，雄虫似乎早就料到会变成这种局面了，但他并没有告诉自己前后关系，却直接说了最有效的解决方式——这或许就是翁晨的形式风格，他似乎总是喜欢把思考的部分拿去独自完成，最后要么给出结论，要么放任不管。

奥修维德是跟在肯伊曼身后爬上外壁的，他看到上面的虫子抓住了入口边沿时，又重复了一遍要求：“记住你们签的保密协议，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也不要太惊讶。”

这本该是一句废话，但仍有必要再次强调，因为奥修维德真的很担心自己的两名副官失控，到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就算恺培和肯伊曼一开始会觉得这不过是某只对翁晨有着疯狂执着的虫子干出来的事，但伴随着整理资料的时间延长，他们也会意识到这就是完完整整的跟踪观察，而且还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翁晨甚至要求他们之后搬来侯爵府协助调查，对在场的两只，不，3只虫子来说可能就是场噩梦。

肯伊曼确实被震惊了，奥修维德跳下来后，恺培也跟跳了下来，紧接着他也跟肯伊曼一样看着一屋子的奢侈品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我活到现在都买不起这一张床。”恺培几乎绝望地说，“而我还是个蛋的帝国贵族。”

他要交罚金，没有办法的事，而肯伊曼即使买得起也绝不会把钱全都砸在下水道里，就算他脑子进水了也不会这么砸。

奥修维德已经在快速收拾他和翁晨临走前丢在地上的各种速写手稿了——他们当时真应该好好收拾一下再离开。

恺培走过来帮忙规整的时候还有些恍惚，起初几秒里根本没注意到画中的人物是谁，但是当他把注意力落在纸上后，嘴已经比脑子快上一步地漏出来了：“——这难道是你私下建的秘密基地？”

“你加班加傻了吧。”奥修维德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恺培，他的神经从3只虫子进来后就变得敏感了，“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我怎么可能建什么秘密基地！”

“可是！”恺培向奥修维德展示手上的速写，正是翁晨洗澡时被记录下来的那一张，他手指点到的位置恰好是翁晨浑圆挺翘的屁股，“这种东西是别的虫子能看到的吗？！”

“所以我都强调过了别太惊讶！”奥修维德的脸色是白的，他一点都不害羞，因为比起替翁晨觉得丢脸，他现在更恨那个可能还藏在他雄主脑子里的虫子，“……把东西整理好运出去，抓紧时间我还要下班。”

恺培瞪了奥修维德两秒，又跳过他去看奥修维德身后的肯伊曼。奥修维德这才意识到刚刚那张图可能连肯伊曼也看到了，他猛地回头，发现后者正在整理衣柜，目光并没有落在这边——但脸确实是红的。

奥修维德眼前一黑，抬手把自己拿在手上的稿纸拍在恺培脸上，在恺培没憋住的嗤笑声中去处理网络设备。虽然显示屏上的内容这两只虫子早晚都会看到，但他今天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3只虫子的效率很快，尽管需要一次次地把整理好的东西从茧室里搬运出去再装箱，但偌大的一个房间也只花费了他们1小时就被搬空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占据主要面积的软床，因为开口实在容不下这个型号的东西被送进去。

他们本想效仿搬运柜子的办法，将床也拆成零件运出去，但扒出裸床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体的，除非用电锯将床切块，但那样做无疑是拆成了一堆垃圾。

恺培站在床头，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奥修维德没急着催他离开，毕竟翁晨晚上喝过茶以后他就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担心了，“有什么建议吗？”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恺培说，“从这个房间反馈出的信息可以看出来，屋主是只希望把空间利用到极致的虫子，无论是桌柜、浴室，还是他的储物格，都是把所有地方都塞满的状态，但这张床却是座足有2.5米长，2.1米宽的双位床，对一只身高还不到1.7米的虫子来说未免太浪费了。”

肯伊曼本来已经抓着绳索准备爬上去了，但听到恺培的推断后又重新回到床体边示意恺培帮他抬床。两只虫子站在对角处喊着号子同时用力，但床却纹丝不动，索性将目光投向了奥修维德。

“床的材质只是丝织物，里面的填充物应该有问题。”肯伊曼后退了两步，把他的位置让给了奥修维德。

奥修维德自己试了一下，结果就连他也只是勉强抬起了一个角，“整件最少有1吨。”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张床该有的重量，难怪地下水道会堵塞，他们现在就算不把茧室拆掉也明白了排污水道为什么会被堵住，光是这张床的重量和体积就足够把排水的河道堵死了。

恺培已经把电锯抄起来了，但当他真的开始切这张床的时候，心却是在滴血。

床的内部结构分成了3层，在海绵垫和弹簧之下，被木板又隔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奥修维德帮着恺培把木板挪开后，他看到的是满眼的结晶石。

石头都是拳头大小的圆型或椭圆型，表面凹凸不平，但通体透明、微黄，内部毫无杂质，被蚕室顶部的吊灯照过后不但没有反射出光亮，似乎还被完全吸收了。

肯伊曼弯腰，本想轻轻从石头堆里挑出一枚仔细观察，却发现自己如果不用力，根本拿不起来，而且第一次拿起后还因为抓力不够，石头又掉回到了床里。

“哒、啊——！”淡黄色的晶快在落下后发出了一声惨叫。

3只虫子听到后全都瞪大眼睛，盯着刚刚落下的那枚石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们不会做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的愚蠢反应，但听到这个声音后又很难冷静下来。

奥修维德弯下腰，拿起一枚和自己拳头大小差不多的石头，惊讶地发现入手的分量最少有两千克。石头被拿起10厘米左右的高度后，又被奥修维德故意扔了回去，这个高度要比肯伊曼刚刚脱手的高度更高，结果不出预料，石头落下后发出的叫声更大。

“……是生物？”奥修维德问的是肯伊曼，但后者却在摇头。

术业有专攻，肯伊曼只是比较了解建筑方面的事，但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还比不上贵族出身的恺培。

“应该只是结晶。”恺培神色凝重，他也弯腰取了一枚在手里，“但是是活的。”

恺培并没学着同伴玩脱手游戏，而是把东西高举到灯光下看了几秒，在奥修维德和肯伊曼走过来后让他们观察结晶内部，“你们仔细看它里面。”

“……是流体？”奥修维德感觉今天的自己已经被震惊到麻木了。

晶石内部确实是一种流体形式，而且因为根本没有杂质，所以里面的流动性很难用肉眼捕捉到，也幸好3只虫子都是部队出身，眼力方面受过特殊的训练，否则根本就看不出这种差别。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东西叫‘金巢水晶’。”恺培没有把石头放回到床里，而是找了个袋子将东西丢了进去，“是一种生长在某些兽族星球的低等生物，完全没有智慧，只靠吸收阳光就能不停生长。

“成熟体的颜色会变成黄金色，而且也不再是透明的，除了硬度、重量不同，几乎跟黄金一样。它们每一枚成熟体的直径不会超过90厘米，再大就会自然分裂成数百个小块，如此往复循环。床里的这些应该还只是幼体，被封闭在黑暗处以后就停止生长了，但把他们拿出去晒太阳的话应该还能继续变大。”

恺培的话说到一半时，另外两只虫子就已经在帮着他找袋子装石头了，奥修维德听过恺培的话以后问了他的问题：“有什么价值吗？”

“对其他种族来说就只是一堆破石头，但是对虫族来说几乎是续命药。”恺培叹了口气，“我小时候看过自己的爷爷让虫子帮他去帝国各处搜刮这种石头，斥巨资买回来后，水晶会被磨成粉，供他吸食。我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老爷子如果没什么精神的时候吸一下，能有说有笑一整天。”

奥修维德听这个描述后，忍不住想到了他每天给翁晨泡的茶，“这个东西能舒缓雄虫的精神力？”

“不只是舒缓，它能直接修复虫族的精神力，尤其对已经进入死亡前夕的老年虫子来说，作用非常大。”恺培停止了手上装运的动作，抬头看向奥修维德，“但效果也非常短暂，像我爷爷每次都会吸食鸟蛋大小的个体，但只能持续12个小时。”

肯伊曼这时候也插了句嘴：“已经是禁品了，60年前被列入了星际保护种族名单。”

奥修维德还是吃了年轻的亏，他在今天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一种族的存在，更不了解金巢水晶的价值，如果光端还在手的话，他还能自己查一查资料，现在却只能听两只虫子的口述。

恺培是了解奥修维德的，他当然不会点破自己朋友兼上司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