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主卧里传出的声音惊起了阳台外的飞鸟。
下巴倒是接上了,赵易森感觉自己的脸也快裂开了,他疵着牙看向顾伽,心想他真不该被美色所惑,将珍贵的下巴假人之手。
顾伽收手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有那么疼吗?”
赵易森:?
他假笑着抬起手:“顾总,不然你来试一下?”
顾伽的手看上去纤细,用力的时候,苍白的皮肤下却能暴出青筋,有那么一瞬间,赵易森感觉自己的小命都快没了。
方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赵易森心想顾伽肯定不会接茬,正要收手继续揉自己的下巴,却没想到,对面的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往前一凑。
清冷的月光撒在顾伽的睫毛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色。他的眉眼生得好看,从鼻尖到唇珠是又一条流畅的线,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呈现出一种逼人的、压倒性的帅气。
只是那深如寒潭的目光,表面平静,深处却透出刺骨的寒意,令人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赵易森不能免俗地被吓了一跳。
对方迟迟没有动作,顾伽沉着眸子,直起腰背,面色恢复往日的漠然。
就知道他在做戏。
两人争执的过程中,只听掉到地上的药瓶滚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顾伽手中的报纸信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拦住药瓶的去路,“咯噔”一声。
这微小的声音在安静的主卧中格外明显。
垂眸看向信件,顾伽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写绑架信。”
绑架信?下巴传来的痛感逐渐消失,赵易森跟顾伽保持着安全距离,露出迷茫的表情。
顾伽:“……”
他从地上拾起那封信,轻轻展开,亮到赵易森面前,瞧着对方的反应。
嗯?猝不及防地看到自己的大作,赵易森的耳根一下变红,仿佛一只因惊惧交加而膨胀的河豚。
公馆的保镖队长,也就是他口中的镖哥,不是信誓旦旦说会帮他保密的来着吗?!
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赵易森终于悟了,霸总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信的。
一阵红白过去,他的眼底接着带上一片纯然的疑惑,眉间微蹙,但这怎么就成了绑架信了?小说里往外面传递秘密消息,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仿佛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顾伽手腕轻翻,从上面撕下来一个粘得不太牢靠的“卧”字,顶在指尖,抬眼看向他,语调冰凉。
“知道为什么要用报纸上的字吗?”
“为了让人看不出笔迹,无法从笔迹中获得跟寄信人身份有关的线索。”
顾伽没有感情的声线传到赵易森的耳朵里,让他终于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来,直到他发现——
现在的问题是。
他才是被绑的那个。啊。
!!!
赵易森的脸一下变得爆红,有种抄作业却不小心把正确答案抄错,甚至错得离谱,还被老师无意中发现了的即视感。
太尴尬了!
赵易森的脸皮本来就薄,此时更是被染成桃红色,恨不得当场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顾伽就这么不痛不痒地看着对方,心情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不好。
赵易森整个人都在尴尬的海洋中漂流,他单手捂脸,肾上腺素飙升,正想一把抢过顾伽手里的信,毁掉这份黑历史,没想到对方反应比他更快,立刻收了回去。
“你……”
赵易森愤怒地盯着顾伽,甚至忘记称其为“顾总”,一点也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而身为绑匪的顾伽,关注点也似乎并没有放在这里,他背手垂眸,目光落在面前疵着牙的小白兔身上。
“……”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但这敲门声十分的有规律,像是摩斯电码。
顾伽大学时学的专业是数学,除了数学之外,他还辅修过密码学等课程,对各种加密算法十分敏锐。
赵易森则完全没有听出其中的门道,觉得这声音跟之前几次来送东西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此时眼神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决定扳回一城。
也不知是谁借了他个胆子,只见他双手抱臂,眯眼调侃道:“顾总不也是,明面上表现得像要把我饿死一样,背地里却差人偷偷给我送东西。”
主卧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血液逐渐从脑门褪下,赵易森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
……他哪里说错话了吗?
外面敲门声显得更加急迫,仿佛是在催促里面的人赶快打开房门。
对上赵易森那双清澈的眼睛,顾伽的声音显得更加冰凉。
“我没让人给你送过东西。”
重生之后,顾伽对这位前夫的感情只有恨,即使这份恨意正在产生变化,但他毕竟在商界闯荡多年,既然决定实施人质计划,就绝不可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让属下给易森送吃的。
“……”听到这,赵易森人傻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给他送东西的人到底是谁,主卧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侧影出现在赵易森面前。
王饱饱一边观察着走廊和小公馆一楼的情况,一边在嘴中念念有词:“少爷,我可算找到您了!您不知道,我在这里潜伏了好几天,总算逮住机会了!”
他穿着类似夜行服的衣服,此刻正背对着二人站在门口,像只站在洞门口放哨的土拨鼠。
主卧内一片死寂。
王饱饱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嘴里仍在碎碎念:“顾总居然还不让人给您送吃的,您身体那么差,万一饿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真没想到,顾总是那么心狠手辣,辣手摧花,虎毒不食子的一个人——”
“少爷?”
自己得吧得说了半天,对方却一直没反应,王饱饱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回身,正对上顾伽那双毫无情绪的双眼。
“……”
他急刹车般息声,顿时感觉有点想吐,脑子里走马灯般晃过自己的前半生,对上顾总身后、自家少爷的视线,嘴边微微一笑——
赵易森读懂了那个眼神。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他埋了吧。
哈哈。
王饱饱弱柳扶风地趴在门口,顾伽指间夹那封信,起身走到主卧门口,表情似笑非笑:“你让来的?”
眼见王饱饱面如死灰,赵易森犹豫片刻,实在有些于心不忍,索性点点头,扛下这口黑锅。
王饱饱眼含泪光:“……少爷。”
半响,一道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想离开这?”
赵易森停了一下,继续猛烈点头。
顾伽的眼神很漠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瞥了一眼王饱饱,走出去,敲了敲走廊上的木质栏杆。
小公馆的灯一下亮起来,从门口列出几名保镖,顾伽指着王饱饱,声音淡漠得像把杀了好几年鱼的刀。
“把他们俩一起关起来。”
赵易森:“……”
他就知道,嘴碎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主仆二人终于聚首,就是这聚首的方式显得有些心酸,赵易森拿出自己珍藏的、不剩下几包的零食,分给自己的倒霉管家。
王饱饱一脸羞愧地接下。
……
翌日。
网上关于顾氏集团和陆氏地产的帖子的讨论度一个个被压了下来。
顾伽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面前的桌板。
他身前的集团发言人被敲得冷汗直冒,心想舆论被压下来,对公司不是好事吗?怎么顾总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过了没多久,姜明泽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脸上带着一点喜色,喜色后面又带着一点忧伤,可谓悲喜交加。
顾伽抬了抬手,发言人如蒙大赦般离开了。
接着,姜明泽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纸:“顾总,给陆氏地产撑腰的那几家老钱愿意签合同了……但是,他们有几个条件。”
如他所料。
“第一,郊区别墅区的开发项目要继续,陆氏地产的这个项目跟几家的现金链息息相关,不能轻易叫停。”
“第二,易公子的安危需要得到保证,他们要见到人才肯签合同。”
说完这些,姜明泽有些惴惴不安地抬头,他还是觉得这种竭泽而渔的手段并不长久。
顾伽深长的目光穿过整间办公室,落在姜明泽身上,语气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易家,没说要退掉这门婚事吗?”
他两指搭在钢笔的首尾,指节绷得很紧。
明明得偿所愿,他却感觉心脏一沉。
姜明泽也觉得有些奇怪:“没有。”
“……”
他补充道:“不仅没有,易先生那边还差人送来了东西。”
走到门外,姜明泽从保镖手里接过一个黑盒子,这盒子虽然看着大,却没什么重量,他走上前,将黑盒子放到顾伽面前。
掀开盖子。
里面放着个黑金色的空相框。
正缺一张结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