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汇拢，灰雾般的混沌缓缓退去，在眼前不断放大的脸，一下将有些发懵的赵浔拉回了现实。他的抿了抿嘴角，这是，岩腥草的草汁?

果然，这东西不愧为雷姆利亚特效药，身体已经开始降温了。

“醒了？”

耳边又响起了低沉的声音，是白枫，他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不过，眼前这位，态度可不算好。果然，下一刻，这具身体再次做出了超乎赵浔想象的举动。霍星左臂上突然出现了一排黑色的骨刺，连同手掌一起出现了一层细密的黑色鳞片，指尖的位置化为了锋利的黑爪。他整个人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向前扑去，利爪堪堪擦过白枫的脖子，可惜他的反应太快，只留下了一丝浅浅的血痕。瞬息间，那道血线就愈合了，龙的恢复力果然可怕，如果不是脖子上那滴猩红的血珠，他甚至会以为之前那条血线是他的错觉。

紧接着，一双白色的龙爪突然出现，一阵疾风擦过脸庞，他甚至看清了那双爪子上满布的细小突出，有几根过长的还生成了纯白的骨刺，骨刺逆着骨骼的方向生长，越靠近手腕的地方越尖锐。“砰——”的一声，他几乎感觉自己手腕快被拧碎了，龙爪形态下，抓握力也出奇的大。

黑色的爪子被死死按在地上，白色龙爪的几乎完全覆盖住了黑色的那只，从外形上就大了一圈。龙爪下的地面已经出现了一圈圈涟漪状的裂纹，一时间尘土飞扬。霍星毫不示弱地伸出另一只手机，锐利的之指尖刀锋似得冲出去，整只手臂宛如一把刀锋，直直地朝正白枫的肩膀劈去。一个翻滚，白枫松开了霍星手腕上的龙爪，再次躲过黑爪的劈刺。

白枫半蹲在地上，一直布满鳞片的龙爪立在地上，忽然，他全身发力，白色龙爪在原地抓出了一个坑，而他整个人也如同箭矢般飞射出去，直直将霍星钉在墙上。只差一点，那只白色的利爪就能刺穿霍星的肩膀，现在只是深深地埋进墙内，借由另一只手臂，白枫将这人牢牢地固定在墙上，只要稍微动弹，锋利的爪子就会划破他的喉咙。直到此刻，白枫也只用了一只手进行龙化，另外一只，仍是正常的人类的手掌。

“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霍星撇了眼被制住的手腕，脖子旁横着一只闪着寒光的白爪，他露出一个微笑，手臂放松地垂下，黑色的鳞片慢慢褪去，连同侧翼的骨刺一起，利爪缓缓恢复成手的样子，乖顺地放弃了抵抗，这副样子，简直让人没法将眼前这人同刚才那个招招狠厉的巡猎官联系起来。

在白枫松手的一瞬间，不出所料地迎来了一只手刃。紧接着，再次龙化的黑色利爪被扣住，空气中只飘落了几根白色的发。

正所谓，“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所以，霍星这回输的不冤。

霍星现在已经被牢牢地锁在了一个椅子上，臂膀上缠绕着特制的金属锁链，很沉，是没见过的材质。不知什么时候，对面也出现了一把同样的座椅，白枫正眼神阴郁地盯着他，一手撑脸，俨然一副审问的姿态。

“我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危害人类的事吧，值得你拼了命也要杀我。还是说，这是灯塔的命令？”

“……你要杀就杀，没必要这么多话吧。”

霍星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看上去已经了无牵挂了，白枫见了他这副样子，忽然笑不出来了。

白枫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问道：“你就这么想死？”

这一次，无论白枫说什么，霍星都一言不发，眼神放空地望着远处，似乎已经没了焦距。

赵浔这会正被牢牢套在霍星体内，没法像前几次那样，随意的脱离。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作为霍星时的记忆越来越真实，梦中的他渐渐已经无法摆脱霍星的身体，甚至一举一动时伴随的心情他也能感受到了，一种仿佛身体里住下了另外一个灵魂，可主导身体的那个却不是自己。

就像现在，赵浔分明已经感觉到霍星强烈的求死意识，可他却无法撼动分毫，连张口说话都做不到。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可偏偏意识却无比清醒，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会就这么死去。在强烈的拉扯中，意识忽然冲破了枷锁，躺在床上的人猛地弹起，脖子上、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喉咙里不断喘着粗气，像框风刮过破风箱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串咳嗽声。

赵浔神情有些恍惚，良久才察觉到周围过于安静的氛围。身下坐着的是柔软的床，月光从窗外投射下来，洒在窗台上，朦胧一片，为夜色增添了几份神秘。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夜市，一如往常的黑岩市。这时候他才惊觉，刚才的种种不过是梦境而已，他居然忘了，那只是梦中回溯的记忆而已。赵浔低头看了眼仍在微微发抖的手腕，不由地叹了口气。

濒死的感受太过真实，那种强烈的心情仿佛仍沉淀在心底，无法轻易散去。之前还能以看客的态度游走在梦中，经此一事，他似乎已经无法将“霍星”这个人与他自己区分开了。赵浔低垂着头，视线内只有灰蓝色的被子，曾经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记忆会不会又是灯塔另一个新的阴谋，可渐渐的他不这么想了，梦境中的记忆实在太过真实，霍星所感受到的一切似乎都在借由这场梦，传达到他这里来。

抬手拂去冷汗，被这么一吓，他现在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赵浔慢慢揭开被子，穿戴后，踢着一双拖鞋下楼去了。窗外吹来一阵风，炙热的感觉似乎被吹散了，汗水渐渐冷下来，黏腻地贴在衣服上。他没空去管浸湿的衣服，只是一味地靠近窗台，享受着夜晚的冷风，这能让他感觉稍微好受一些。

看着稍远的街道上，在无人区外，雷姆利亚人依旧过着平淡的生活，烟火气息也顺着风传到了无人区。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感觉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仿佛也被这一份平淡的烟火气感染了，他有些想念他在基地的房间了。

虽然每天都很忙，但下班后可以逛逛集市，买些新鲜的蔬果，做上一顿简单的晚饭，就像眼前这群人一样，为生活忙碌，为每一天忙碌，疲惫又充实。如果，如果他没有回想起这一切……

不，没有必要做这种假设，况且，他也并不后悔，周也的死因，灯塔的秘密，还有基因锁，这一切谜团都需要他去解开，耽与安逸或许让人轻松，但却会永远与答案失之交臂，这绝不是他所期待的结果。

赵浔干脆依靠在窗台上，任由冷风吹过他的面颊，黑色的发丝随风飞舞，不时扫过额头。黑岩市的气候一直很热，很少会有这么凉爽的时候，就这么依坐在窗边，配合微凉的风，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他放松地合上了眼，靠在这里，打算小息一会。

无人区内格外的宁静，这时候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偶尔还夹杂着树叶相互拍打的声音。似乎还有尘土的味道轻轻擦过鼻尖，闻上去像是下雨的前兆。“滴答——滴答——”似乎是雨滴落下的声音，他只觉得脸颊一凉，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脸上。

指尖捻了捻，是雨。

赵浔慢慢地坐了起来，不经意间，视线擦过楼下，一双暗金色的瞳孔正专注的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不明显的微笑。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空中稀稀朗朗的雨珠滚落在一头纯粹的白发中，偶尔有两滴会顺着发梢落下，打在地上，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赵浔眼前忽然闪过梦中的白枫，虽然，神态上都差不多，冷冷淡淡的，但梦里的他在面对霍星时，眉头是拧起的，嘴角也从没翘起过，完全是对陌生人的态度。不像眼前这人，浑身放松，即使站在雨中，也是一副放松的姿态，完全没有防备。

纷纷扬扬的雨不断落下，雨珠在天空连成了线，一滴滴打在地上。白枫身后忽然想伸展出一对白色的龙翼，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双翼从肌理中长出的样子，巨大的龙翼完全展开，目测至少有3米长，宛如神话中的天使一般。

“天使”的翅膀轻轻浮动，整个人就奔向了二楼，一脚踏上窗外的扶栏，轻轻一跃，落入了他的房间。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赵浔愣了愣才说道：“做了个梦，醒了，就睡不着了。”

“梦？”

“似乎没听你提过。”

“不是什么好梦，正要回去睡，你也早点休息吧。”

白枫眯了眯眼，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了，在赵浔擦肩而过时，一把握住了他手。

“怎么了？”

“你在躲着我。”

一个陈述句，他甚至都没问，直接下了结论。赵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夸他敏锐呢，还该反省自己是不是表现的过于明显了。

不等他继续思索，白枫的一只手掌直接伸过来了，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躲过了白枫的手。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梦中一模一样的场景，那只伸过来的手掌仿佛成了梦中的白色利爪，没有经过任何大脑的思考，身体就反射性地躲到了一边，速度快的不可思，完美躲过了白枫伸过来的手掌。

在赵浔以不正常的速度躲开时，白枫的脸色突然白了，而反应过来的赵浔也发现了不对，按理来说，他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经历那场梦后，似乎他就有些神经敏感。刚才那一躲，他几乎拿出了巡猎时的速度，面对白枫苍白的脸，他张口几次也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白枫苍白着脸，雨水顺着鬓角流下，他缓缓垂下眼看着赵浔。

虽然他只是这么看着，但赵浔却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即使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也觉得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