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莲刚住进家里第二周的一晚,姚梓悠睡了一阵,突然有点饿。本来不想再起来,但辗转了一阵,她想应该是肚子里的孩子消耗了营养吧,决定还是爬起来去吃点什么。
唉,好麻烦……就喝点牛奶吧,怀孕真是件麻烦的事呢。
她走出卧室时,听见地下室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哼,那个种马一样的男人,又躲在地下室看外国动作片了,也不怕人家保姆大姐看笑话。
姚梓悠脸上和心中都在冷笑,她习以为常了。
刚结婚时,她就发现丈夫几乎每夜都缠着她,有时还不止一次。
一开始她觉得过了所谓蜜月期就好了,但丰强却似乎从不满足。
再后来,姚梓悠直接提出,一周只能两次。
丰强不得不同意了。
于是姚梓悠经常听到他去地下室独自看电影,音量也不调小一点,似乎是故意让姚梓悠不爽。
刚得知姚梓悠怀孕时,胡秀梅就立刻提出她要搬来与小夫妻同住方便照顾,姚梓悠听了就头大。这时丰强刚好提出说可以请专业的孕妇保姆来照顾,姚梓悠觉得这顺带可以让胡秀梅打消念头,便欣然同意。
姚梓悠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正准备倒进杯子里,地下室里又传来稍大一点的声音。别人或许不会留意,但姚梓悠的耳朵,天生就比其他人灵敏许多。
她听出来,刚刚那一声,应该是保姆薛莲的声音。
那一瞬间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怀孕了,激素水平变化太大,导致出现了幻听。
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牛奶瓶,轻轻地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在楼梯上,那种让她听着犯恶心的声音越来越大。走到地下室门口,门虽然关着,但现在她几乎100%肯定,那声音就是薛莲发出的。
不是……这个大姐真是够了……大半夜的欲求不满成这样吗……难道是离婚或者守寡多年了吗?住在雇主家好歹收敛一点吧。明天得想办法稍微暗示一下她才行。
她皱着眉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男性粗喘。
姚梓悠说,当时她一下子就懵了。
这一年来丰强几乎每次把精力宣泄完毕时,都是那一声粗喘。
她再熟悉不过了。
姚梓悠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薛莲正在倒掉那瓶牛奶。
是了,在餐桌上放了一整晚,肯定变质了吧。
嗯,变质了。
要倒掉。
此后姚梓悠就开始留意薛莲。
发现其实虽然她一把年纪,体力却很好,干活也手脚麻利。走起路来罩杯会摇晃的奶妈身材,以后抱孩子应该是很适合的。仔细听听,即使作为女人来听,薛莲的声音也很好听,说话不多,但很轻柔。
倒也是有些优点。
这个女人拥有的一切,刚好都跟我正相反,姚梓悠想。
姚梓悠说到这,忍不住冷笑,“我当时就想着,真没想到这个男人,丧父之后恋母情结这么深。说不定看那些动作片看多了吧,难不成真把人家当作小妈了?”她那时候真没想过,这种骗眼球的标题党八卦文一样的事,有一天真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到这里,何乐感觉自己似乎听明白了,看样子姚梓悠确实只知道丰强出轨这件事。那么她还不知道……
但她决定先继续听姚梓悠讲下去。
“丰医……丰强决定出国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何乐问。
“最开始我就知道。”姚梓悠冷冷地说,“他提的申请,批到上面一层,我爸就知道了。他老人家知道了,我不可能不知道吧。”
“所以丰强不是先跟你商量过、才决定去A国的?”何乐追问。
“嗯,他倒是轻描淡写地提了说,想去A国看看,”姚梓悠说,“但没跟我明说。我就跟他说,你想去看,那就去看啊?反正我没兴趣去看。虽说后来我爸也不肯让他去,一直到他花钱去找了现在的院长。”
“那你父母为什么说他决定先去A国探路,以后稳定了就把你和一家老小都接过去?”何乐继续试探。
“哈哈哈,他说的那些话,也只有我父母当真吧。”姚梓悠突然笑了,何乐总觉得她笑得凄凉。“有很多人,只愿意听自己想听到的话,并不管那是真话还是假话,是人话还是鬼话。”
“当时选婚戒的时候,看他挑了铂金的龙凤配,还以为是象征着要骑在银龙的背上为患者们带去健康……”姚梓悠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却只想仗着他的医术,把白花花的银子堆成银龙,飞去A国去为他的名誉墙添砖加瓦呢。”
何乐沉默。
“总之,这两年多的时间,我受够了。”姚梓悠的眼里似乎有火冒出来了,“他一开始确实是一副乖孙子模样,约会的时候,装得像处男一样纯情,摸摸手都像触电。等我们订了婚,他最多也就敢象征性地摸摸我,只要我稍不耐烦他立刻收手。但他真是太多面具了……”
“……是说他结婚后就变脸了吗?”何乐问。
“都没等到结婚后呢,是他进了京大附属第七医院心外之后。”姚梓悠说,“正式入职第一天的晚上,他送我回家的时候,临别的那个眼神,呵呵,我就感觉不对。”
姚梓悠突然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俯身靠近何乐,两人的鼻尖之间只有二十厘米。
“……”何乐看着姚梓悠带些棱角的脸,有点错愕。
“小姑娘,你记住。当一个人离你足够近的时候,你就会在那个人眼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姚梓悠坐了回去。
刚才,何乐似乎从姚梓悠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攻击性,愤怒,嘲讽,悲伤以及更多的什么。
“那个,结婚后,你刚刚说……是觉得丰强的……需求……嗯,需求太多了对吧。”何乐说着,不知道怎么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姚梓悠看着她的窘迫,淡然地笑了笑。“嗯,是啊。每个人不一样嘛。所以我不是直接告诉他,反正我最多只能接受一周两次么。我不介意他自己想办法解决,但不要让我看见,明目张胆带回来有点太过分了吧。”
“嗯。”何乐点头,真的很过分。她开始想,要怎么开口跟姚梓悠讲“薛莲”的真实身份呢……
“……而且更过分的是,还要让老情人去做整容,整成一个真正的老情人。”姚梓悠突然说。
“……”何乐的思维键盘此时打出一长条的空格。
姚梓悠喝了口咖啡,满意地看着何乐错愕的表情,微笑着说,“你们都觉着我不知道是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何乐咽了咽口水,她面前的那杯茶已经喝完了。
姚梓悠看向手中的咖啡杯,“好吧,其实也很晚才知道。”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眼神有些恍惚,“在我女儿满月之后没多久吧。因为之前那大半年,自从我知道他们的地下关系,太恶心人了,就尽量和白雪莲保持距离,没让他们觉察我已经觉察了他们俩的事。反正我平时基本都在公司,没必要让垃圾脏了自己的眼睛和心情。”
“你知道她的真名?”何乐现在开始接受了这个现实,很明显姚梓悠什么都知道……
姚梓悠礼节性地笑了笑,“我虽然没有天眼,但我有私家侦探啊。”
接着她抬手示意服务生,又给何乐点了一杯续杯的茶。
何乐感觉自己之前的推测似乎得到了印证,姚梓悠不是一般人。能创业成功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原来,在三个月前的一天,姚梓悠偶然留意到正在哄孩子的薛莲发型有点奇怪。
最近她一边奶娃一边还要开公司的会议,在混乱作息中折腾了一个多月,所以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呢。等她靠近了看,赫然发现月嫂薛莲的一头斑白头发竟然整个错位了。
假发被婴儿的小手,扯歪了点。
上年纪遮掩白发戴假发的大有人在,但……哪有人戴假发还选斑白的款?
姚梓悠以前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盯着这个薛莲看过。现在越想越不对劲,仔细看看,那个皮肤,身材,脸上难道是人皮面具吗……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但她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不出一个星期,重金雇佣的私家侦探带回了超乎她想象的铁证。
K市一家整容诊所的医疗记录和照片显示,“薛莲”真名叫白雪莲,今年并不是52岁,才25岁!前面最早在风月场上混日子认识了丰强,一直交往到丰强结婚之前。
——甚至在订婚之后,他们还有来往!
因为在他们常去的酒吧里,能查到丰强刷手机的消费记录。侦探说,老板明确地表示,最后一次见到丰强和白雪莲,是圣诞节前。
而她和丰强领证的日期,是次年的元月二号。
是她父母选的日子,理由是,有一又有二,后面接二连三好事来,添了第三口人,家庭就幸福美满啦。
看着平板上展示的无数证据照片,姚梓悠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司空见惯的私家侦探请她点了确认收货,就礼貌地离开了,留下姚梓悠一个人看着平板上那些照片,被系统配上了一段抒情的音乐,自动开始播放临时生成的生硬影片。
……呵呵,这就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过去……
我爸是想利用你,没错,我不也是被我爸利用么?招赘,生孩子,延续他的春秋大梦。但没办法,他是我爸。
但,难道现在我还要被你利用么?姚梓悠心中刮起了愤怒的龙卷风。
她感觉丰强手中所有的柳叶刀,此时都戳在她头顶上了。
柳荫敝目。
你们看我平时不吐露感情,就真以为我是个没感情的人吗?!
“嗯……抱歉打断你,”何乐说,“这里可能要跟你澄清一下,我们这边调查出来的是,白雪莲是主动去整容的,因为她异想天开,以为自己可以易容报仇。”
“……好吧,看来那个私家侦探对我隐瞒了这一点。”姚梓悠露出略吃惊的表情,但似乎对她请的私家侦探有信心,她笑了笑,“如果告诉我这些,想必又得让她去再查一番了。谁不想省点事呢,呵呵。算了。那么请你告诉我,她这么做,又是想对丰强报什么仇呢?”
何乐便讲了来龙去脉。
姚梓悠听毕,却出乎意料地露出伤心的表情。
沉默良久,她才说话,“没想到,她也是个要强的人。人不可貌相……”
“那么到我问问题了。”何乐说。
姚梓悠看出何乐的眼神很执着,她点点头。
“白雪莲说她那晚收到一段来自丰强的语音。丰强的手机后来在他的行李箱里找到了,经我们对数码证据的考证,确实是通过丰强的手机发出去的。但他手机里那段语音,却被删掉了,是我们技术人员另外恢复出来的。”何乐说。
“希望你能告诉我——那段语音究竟是谁说的?”
何乐说完,便与对面的姚梓悠不眨眼地对视了足足十二秒。
就像动物之间的眼神角斗一样,姚梓悠的眼神终于先柔和了下来,她垂下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确实不是丰强说的。”姚梓悠抬眼看何乐说道,“但也不是我说的。”
“是你创造的。”何乐突然接话。
“……没错。”姚梓悠笑得很轻松,何乐看不出她此时的内心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