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枫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出现，垃圾场昏暗的灯光打在头顶，像末日时分将醒未醒的黎明。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金属箱，十几个拿着武器的人们发现了她的踪迹，目光不约而同地锁定在她身上，枪口也对准了目标。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明枫还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于是当着他们的面举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做出打招呼的放松姿态，希望对方放下戒备，好好聊聊。

她大声说：“各位，咱们商——”

“商量”的“量”字还没说出口，对面不知是谁，忽然朝她开了一枪。

明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歪头，正好躲过了这颗子弹。

有人开了第一枪，紧跟着就有二三四枪。

她眉头一挑，迅速滚到附近的掩体之后，掏出身上的枪。

这是艾柯改装过后的科技武器“陨星”，它的弹匣容量大，又方便携带，非常适合出外勤的时候用。

明枫习惯性地把枪在手心转了一圈，熟悉手感，然后稳稳握住，趁着对方熄火的间隙探出身体，“砰砰”连开两枪。

这两枪直接命中其中两个人的手腕，打落了他们手里的武器，并且让他们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受到她攻击的影响，对方的火力被削弱了一些。照这样下去，明枫会逐渐占据上风，十五分钟内就能搞定所有人。

就在这时，场内响起了一阵奇怪而又熟悉的电子机械音。

明枫就算不探头去看，也能回忆起这是什么东西——在公司大楼的时候，她和这种战斗型机器人交过手。如果不能击中要害，它就会变成极其难缠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还有十几把武器在给它提供火力掩护。

明枫暗骂一声，没想到摩恩连这玩意儿都买了，真是财大气粗。

一想到她身为仿生人，要和机器人硬碰硬，明枫就为自己的零件修理费感到心痛。

明枫咬咬牙，察觉到机器人已经在向这里靠近，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陨石”。

就在这时，一辆银色浮空车出现在了她的头顶，在空中打弯急停，接着降落在三米之外的空地上。

车门开了，明枫举枪备战，却发现从车上跳下来的是一身战斗服的堇。

明枫：“你们个个都开这么拉风的车？！”

堇顶着子弹来到明枫身边，同样猫着腰靠在掩体后面。她打开自己的随身电脑，在屏幕上快速输入了几行代码，然后丢给明枫一个磁铁样的东西。

明枫：“这什么？”

堇：“丢到机器人身上吸附住，它就废了。”

明枫一边想着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一边径直将那东西丢了出去，正正好好砸在机器人的脑门上。

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十秒不到的时间，机器人果然停下了动作，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明枫：“你让它去哪儿？”

堇：“去哪儿都好，总之不能被子弹打到。雇主的东西，要尽量原封不动交还雇主，这是规矩。”

明枫：“没想到你们职业素养这么高。”

堇：“……这是为你好。摩恩生气了，要的可是你的脑袋。”

“哈哈。”明枫干笑了两声。

堇：“机器的问题交给我解决，那群人交给你解决，没问题吧？”

明枫：“轻轻松松。”

说罢，她探出头，又精准开了两枪，废掉了两只胳膊。

对面开始变得犹豫，显然已经意识到碰上了硬茬。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没法轻易收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明枫闪身离开掩体，灵巧地躲避枪林弹雨，抓住他们的攻击间隙不停反击。

——真正的以一挑十。

她特意收了点分寸，除了削去对面的行动力之外，没有伤到任何要害。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武器从手中脱落，明枫勾唇转了个手.枪，帅气地将它收回腰间。

她眼角一瞥，看向不远处的堇，刚想和她说话，忽然发现阴影处有一道黑影。

“砰——”

清晰如鸣。看弹道，是笔直对着堇去的。

说时迟那时快，明枫立刻朝堇冲了过去，用身体护着她滚离了掩体。

子弹堪堪擦着明枫的身体飞了过去。

明枫再次拔出武器，朝那黑影射击，接着便听到一声嗷嗷惨叫。

“搞偷袭！真是不讲武德。”

明枫说着，撒开怀中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两眼：“你没事吧？”

“……”堇的湛蓝色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慌乱，奇怪的是，那种生人勿进的冰冷眼神似乎消失不见了。

那对瞳孔此刻溢出了一丝情绪，好像有话想说，让明枫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她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再回过神来，堇的神色果然又变回了平时的冷冽。

“我没事，刚才疏忽了。”

明枫讷讷点头，一时忘记了该说什么。

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然后堇开口道：“走吧，去看看货。”

“嗯。”明枫抬脚跟上。

被明枫打伤的那些人，基本都连滚带爬地逃走了，最后剩下三个还瘫坐在地上，看着她们靠近。

明枫在照片上见过这三个人的样子，就是当初和许力交易的水扬街小混混。

她走到三人中间，蹲了下去。后者齐刷刷向后退了几厘米。

她撇过脸哼笑一声，对他们问出了一个自己始终没想通的问题：“许力到底为什么要私吞独角帮的货？”

他只有一个人，而独角帮却是斑驳岛东边最大的势力，干这种事无异于虎口夺食。即使是头脑发昏、利欲熏心，恐怕也很难做到这一步。明枫想要知道，为什么。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其中一个小混混说话了。

“为了他哥许威。”

明枫心里一惊：许威不是被独角帮送去给公司做人体实验了吗。

“怎么说？”

“许威是个搞网络技术的，听说从小就是天才。但三等公民在那些公司大佬眼里就是贱民，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他进不了公司，又不愿意给□□做事，得罪了斑驳岛上大部分势力，不少人都想要他的命。两年前，许威被人抓起来打了一顿，听说折腾得血肉模糊；最近一次，许威差点就被人弄死了。”

另一个小混混接着说道：“许力想带他哥走，换个地方生活，这样至少还能保命。但是离开这里，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明枫：“这就是他冒险把货卖给朴先生的原因？他需要足够的钱离开斑驳岛？”

小混混点了点头：“从小生在这座岛上的人，想走，比登天还难。”

明枫看向身边的堇：“为什么？你们不是坐个飞机轮船就能走掉的吗？”

堇回看她：“人走了，身份信息仍然属于斑驳岛，别的地方不会接纳你的。他要这么多钱，是想把身份也换了。”

明枫了然地点点头。

小混混：“我们那儿都是卖小孩卖老人的，谁像许力这么在意家人死活，还搭上了自己的命？也是蠢。”

“……蠢吗？”明枫冷声一笑，那混混以为她生气了，立马闭嘴。

可许力最终还是失败了。他自己没能逃过摩恩的怒火，而他的哥哥则被卖进了公司实验室——无论天才还是愚人，都将在那里如蝼蚁般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明枫想不到任何词汇，只剩下“吃人”两个字，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难道天生的弱势者，就活该被人往死路上逼吗。

她甚至有些动摇，这批货到底还要不要交给摩恩，因为看上去就像是在为虎作伥。这批军火落到□□手里，之后还会死多少人？

还是堇理智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该清点货物了。天亮之前，让独角帮派人过来。”

她低头对那三个混混说：“行了，你们走吧。找地下医生换个义体，今晚的事没人会追究。”

三个混混点头哈腰，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扭扭地走了。

明枫有点心烦，掏出推牌“啪啪”地玩了起来。

见明枫半天不说话，堇没去打扰她，默默做着清点的工作。

这世上从没什么绝对的黑白对错，道德有时也是一种枷锁。□□的确心狠手辣，但他们要怎么做呢？现在就去把摩恩的老巢一锅端了吗？显然不可能。

但明枫她是人，既然是人，即便连心脏都由机械组成，就会感到痛。

然而，他们最终要挑战的是一个比独角帮更加庞大而残酷的对手，光凭良心是不够的。这一点，明枫不会想不通，她只是需要时间消化。

——————

艾柯姗姗来迟的时候，手里扛着一支巨大的火箭炮，活脱脱一个移动的人形炮塔。

堇：“……你这是要干什么。”

艾柯：“新武器，试一下。”

堇：“没得试了。十几个人，都被明枫解决了。”

“都解决了？不愧是她。”艾柯四下张望了一圈：“人呢？”

堇指指远处，只见金属箱子边缘露出一撮红色的头发：“武器被人用了，她在数损失了多少颗子弹。”

艾柯：“说到这个，情况怎么样？摩恩那边能交差吗？”

堇：“货的大头全在这里，剩下一点损失在接受范围内。谈的时候跟他说清楚就行。”

艾柯叉着腰：“这回明枫可立大功了，委托基本就是她办成的。”

堇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就想要这个效果吗？想检验她的实力，顺便让我们看到她的本事，从而真正认可她。”

艾柯爽朗地笑了两声：“哈哈，小堇，你虽然嘴上拆穿我，但是关于明枫的事，你每次都很配合啊。”

堇：“随你怎么说。”

毕竟当初这个反抗军，就是艾柯主动纠集起来的。现在由他牵头，让明枫和他们成为一伙人，倒也无可厚非。

说话之间，明枫已经清点完子弹数量，朝这边走来。

艾柯对她招了招手。

明枫走近他们：“艾柯，你现在过来，只能留下打扫战场了。”

艾柯：“我就是来善后的。天亮之前，摩恩得和乔尔谈妥，让驻理政府不要插手这批货的事。事成之后，摩恩那儿有什么你想要的吗？钱？还是武器？”

此时，明枫漫不经心地在手指间转起了推牌，垂眼道：“我都不想要了。”

“……什么意思？”艾柯有些疑惑：“这次的委托你出力最大，报酬的分成也会向你倾斜，什么都不要就太可惜了。你不用顾忌我们，只管开口就是了。”

“不是这个意思……”明枫将推牌转回手心握住，“我有个不一样的想法。”

艾柯抬手看了一眼腕机：“你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开会讨论。”

明枫：“……”

堇：“她要说的东西，恐怕是我们连想都没想过的。”

明枫“啧”了一声，干脆脱口而出：“我想要一张入场券，‘极昼’的。”

堇：“……呵。”

艾柯：“……？！”

当她说出“极昼”两个字的时候，堇和艾柯的表情明显变了，变得有些微妙。

“极昼”，明枫在公司大楼时查到的地方。它是永申公司建立的遍布全球的地下会所，里面隐藏着无数秘密，当然也包括公司本身的。永申作为“五巨头”之一，在斑驳岛也建了一座自己的“极昼”。

但是这个地方完全脱离了驻理政府的视线，有很多混乱的皮肉交易、非法买卖，出没其中的尽是一些衣冠楚楚的败类。

拿到极昼的入场券，也许真能从中挖出点东西来，然而危险性也极高。值不值得冒这个险，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真的去过。

明枫之所以会有这个提议，是因为她推断，摩恩既然能和公司做军火生意，那就一定有进入“极昼”的手段，否则连交易的场所都没有。

哪怕只拿到一张入场券，进入其中一次，他们都能对公司黑幕有更多的了解。

——既然要和公司对着干，那不如做主动出击的一方，这是明枫的风格。

当她把这个想法完整说出来的时候，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还是宋小浪最先表态：“老规矩，我弃权。”

当大家都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