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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岑祁回府时已是晌午之后。
芙蕖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见到他便福身行礼:“恭迎主君。”
岑祁并未停下脚步,向主院的方向而去:“昨夜夫人如何?”
“夫人昨夜并未哭闹,倒也正常,守岁到了天亮,现在已歇下了。”
“嗯。”岑祁应了一声,“把夫人准备的烟花取出来。”
“烟花?”芙蕖脚步一顿,诧异间忙低下头。
察觉到了芙蕖的异样,岑祁停下脚步看向她:“怎么?”
“昨夜主君走后……夫人便将烟花放了。”芙蕖有些迟疑,“是在主院,卫大人帮忙放的。”
芙蕖不敢抬头,只觉周遭气压让她喘不过气。
片刻,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冷笑:“卫钏?”
“是……”她将头垂得更低了。
寒风吹过,带来几分梅花淡淡的香气,周遭静谧得只有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岑祁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你下去罢。”
“是,奴婢告退。”芙蕖如释重负,连忙退下。
岑祁背着手,指腹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上摩挲着,阔步到了主院。
院中,卫钏还在原处跪着,同昨夜一样。
听见脚步声,他忙转头看过来:“主君。”
岑祁并未应声,抬脚过去在一旁坐下。
“跪了一晚?”
“是。”卫钏低着头。
岑祁习惯性地捏起桌上的茶杯,发现里边儿是空的,眉心微蹙,又顺手搁了回去:“一刻也未起身?”
话音落下,卫钏抿抿唇:“未得主君授意,属下怎敢起身,只是昨夜夫人执意要放烟花,属下以为夫人若是受伤了主君会担心,这才起身了片刻。”
半晌,岑祁才颔首:“嗯,今日还算你识趣,知道主动承认,毕竟整个府上都是我的人,别以为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属下不敢僭越!”卫钏惶恐地匍匐着身子磕头。
他这会儿才终于想明白了,他明白了昨日岑祁的那句“你最近有些奇怪”是何缘由了。
定是那日在库房,他去同云姝说了那几句话,被岑祁知晓了。
岑祁此人本就疑心重,心思难测,虽瞧着不喜云姝,但心底说不定还是在意的,他会误会,亦会生气,就像那次云姝在外同江子衍说了几句一般生气。
思及此处,卫钏心跳得飞快,连忙解释:“属下绝无他意,那日在仓库,属下是见夫人连着几日都郁郁寡欢,这才同夫人解释那日主君入宫的缘由,望夫人不要同主君生了嫌隙,属下知晓此事重要不可外传,是属下擅作主张,望主君责罚!”
他说完也丝毫不敢起身,唯能察觉到头顶那明晃晃泛着寒意的视线,令他后颈发凉。
“既知是自己擅作主张,便去领二十棍,罚俸半年。”沉默片刻,岑祁终于收回目光,开口时语气无波无澜,令人瞧不出情绪。
“是,多谢主君,属下遵命!”卫钏松了一口气,忙小心翼翼忍着膝盖的痛处爬起身。
岑祁瞥了他一眼:“领完罚自去大夫那儿领伤药,近几日不必来了。”
“是。”卫钏拱拱手,这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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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芙蕖回春华苑时有些急,脑袋里面乱哄哄的。
其实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无论是云姝还是朝颜都待她极好,她心里都明白,故而对于出卖云姝的事儿,她有愧于心。
哪怕她清楚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来到云姝身边是为了什么,心中的愧意也会随着一件件事被慢慢放大。
特别是换掉药材的事……
思绪飘远,她垂着脑袋并未注意看路,竟一下撞到了人。
“芙蕖?”来人语气略有些诧异,“你去哪儿了?我正到处寻你呢。”
“啊。”芙蕖应了一声,看向朝颜略带歉意地笑笑,“我方才实在是肚子疼,就……你找我有何事?”
朝颜打量了她一番,无奈摆摆手:“我得去盯着厨房熬药,本来想着让你看着点儿夫人,你既然不舒服……”
“无妨,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放心去罢。”芙蕖脸色僵了几分,但很快恢复正常笑了笑,忙道。
“那好吧,那你注意着身子,我盯着药熬完了就来换你。”朝颜点点头,这便抬脚走开。
芙蕖站在原处,直到看不清朝颜的身影才收回目光。
对于云姝,她终究是亏欠的。
可是岑祁于她有恩,她不能背叛岑祁,如今各为其主,她也没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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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这日,按照习俗,云姝是可以自己回娘家的。
这段时日她的忙碌除了除夕,自然还有这次的回门。
自那次回门见了徐小娘和云璟后也过了这么久,也不知现在母亲过得如何了,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正思索着,云姝忽然想起了岑祁。
说起来,昨日一整日,他分明都回府了,可她都未见到他……
难道,他当真信了赵今宜的话?
云姝脸色难看了几分,但随即强迫自己从愁绪中回过神来,让朝颜去库房拿了些人参补品便上了门前的马车。
今日天色还算不错,马车一路行驶都格外平稳。
上次回云府有岑祁陪同,家中父亲自是重视,可今日只她一人回府,除了林清然,应当也无人在意了罢。
思绪间,马车缓缓停下,一只手从帘子外伸了进来。
云姝并未太注意,搭上手便弯腰掀开帘子出了车舆。
可抬眼之时,面前却并不是朝颜那熟悉的身影。
她明显一愣,视线从那白玉金丝祥纹的衣襟往上,瞧见的竟是云璟。
那个她从未搭过话的庶兄。
瞧见了云姝眼中的错愕,云璟就似是怕吓到她一般,浅浅一笑:“你若不习惯我的身份,唤我云璟便好。”
闻言,云姝垂眼收回视线,并未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动作跨下马车。
待她站稳于门前张望时,云璟才收回手:“母亲无事,是我担心母亲的身子,这才没让她出来等。”
云姝眼睫轻颤,看了他一眼:“难为你还能记挂着我娘。”
“应该的,你的母亲,本就也是我的母亲。”云璟面上始终挂着笑容,视线落在她脸庞时,眸光亮了几分,“其……”
他张了张口,许是想说什么,但又笑笑,话锋一转:“进去罢,莫要让父亲母亲久等。”
二人一同入府,府中的一切陈设还是那般熟悉,丝毫未变,到底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再次回来心中自是欢喜。
唯一不同的是,她多了一个兄长。
云姝抬眼看向身前领路的云璟,心中暗自对他的身形描画了一番,带着几分探究。
待到了前厅,她匆匆收回目光,望向已在此处等候多时的云睦和林清然。
“姝儿见过父亲,母亲。”她在前厅正中停下脚步,福身行礼。
“好好好,快起来!”林清然率先起身过来,伸手扶住了云姝,一双略为浑浊的眸子泛着几分水光,面上却满是笑意,“来,来娘这儿坐。”
云姝顺着过去坐下,轻轻拉着她的手:“娘,您最近身子如何?”
“好,娘都好,你呢,岑大人对你还好罢?”
话音落下,云姝面色僵了僵,笑道:“夫君待我自然是好,除夕陪我放了烟花,还同我一起守岁呢!”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林清然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欣慰地笑着,云睦也坐在一旁,眼中带着笑意。
只有云璟,一向春风和煦的眸中竟写满了担忧。
云睦抿了口茶,开口道:“姝儿,看你在夫家过得好,为父便放心了。”
“多谢父亲。”云姝颔首应声,神色间满是疏离。
对于这个父亲,她再也无法像从前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对待了,就像是碎掉的瓷杯,哪怕悉心拼补,也总会留下裂痕。
对此,云睦自是能察觉到,他知晓自己有愧于她们母女,可更愧对于云璟。
他让云璟当了十几年的私生子,被骂了十几年的野种。
云睦叹了口气,看了看云璟,随后又道:“若是有机会,你同岑大人说说你哥哥,让他提拔一番。”
闻言,云姝看了一眼云璟,而后垂下眼:“姝儿不会过问这些事,夫君也不会因为姝儿徇私。”
“怎么不会?!”云睦有些急了,立马否认,“你又不是不知此人在外的名声!”
眼看着气氛又僵了起来,云璟忙道:“爹您消消气,小妹没有旁的意思,我自己去考取功名,不用旁人相帮。”
云睦叹了口气:“也罢,为父相信以你的才学,定能中榜。”
“多谢爹。”云璟笑了笑,后道,“小妹,咱们府后院的狸奴生了一窝小崽,我带你去瞧瞧?”
云姝愣了愣,对于云璟忽然的亲昵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她的确想看看小狸奴……
思索片刻,她终是点点头。
从云姝记事起,后院就住着一只小狸奴,当时它瘦瘦小小的,眼睛却亮亮的,她很喜欢这只小狸奴,包括府上的下人也时不时带些吃食来投喂。
穿过小路,云璟逐渐放慢了脚步,开口道:“父亲说你很喜欢那只狸奴。”
“嗯,它叫团团。”说起团团,云姝眸色都柔和了几分,“刚发现它时它太瘦了,我希望它能长得圆滚滚的,便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云璟低头轻笑一声,“它如今确实长得圆滚滚的,还是多亏了小妹起的好名字。”
闻言,云姝哑然失笑。
二人很快到了廊亭的一处角落,这里是云姝之前专门让人为它搭的一个小屋,带着小门,能够遮风避雨,它在此处也生活了好些年了。
此时的团团正在小门前眯眼舔着毛,在看见云姝后立马直起了身子,它喵了一声,随后眼珠子亮晶晶地往她这边跑过来。
云姝蹲下身轻轻搂住它,摸了摸它的脑袋:“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团团眯着眼,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手心舒服地蹭了蹭。
云璟垂眼静静看着云姝,笑道:“它认得你。”
“嗯。”云姝面上也满是笑意,“我养了它这么久,若是它都不认得我,那岂不是太失败了。”
“若当真如此,也并非是你失败,莫要将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云璟顿了顿,补充道,“是他没长眼,没长心。”
云姝愣了愣,大抵是听出了弦外之音,神色略有些复杂,只低着头沉默地将团团抱起。
云璟视线落在云姝手背上的划痕上,身侧的手轻轻攥起拳头,紧接着又道:“小妹,你若在夫家过得不开心,便常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云姝沉默片刻,轻笑道:“你多虑了,我没有不开心,夫君位高权重,我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何会不开心?”
“是吗?”云璟垂眼笑笑,“那便好,我是说,日后若是不顺心了,随时回来。”
“嗯。”云姝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团团舒服地在她怀里翻了个身,跳下去回了它的小屋。
小屋里边儿,五六只刚长出毛发的狸奴正眯眼睡着。
云姝走过去蹲下看了一阵,伸手抱了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狸奴出来,面上带着笑意,爱不释手。
她想,若是带一只回岑府养着,那日子定当有趣得多。
只是……
岑祁会答应吗?
晌午过后,云姝带着朝颜在后院慢步消食。
府上的陈设依然同她出阁前一样,这不由让她心生安慰。
如今瞧着,这徐小娘虽然是个闹心的,但云璟还不错,似乎……待她格外好。
莫不是因为想要攀上岑祁?
思绪间,一名侍女急匆匆寻了过来,福身道:“二姑娘,江二公子来了,是特地来寻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