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这封战术的一个夜晚后,帐营里的灯微微摇晃,映射在坐在放着剑的白发剑首脸上。灯光在她的红色眼眸里化为回忆,纠缠着在记忆深处的故乡,她倾倒的,被活化行星吞噬的故乡,苍城。
她拿起月白色的剑,将它从剑鞘里拔出,然后用布仔仔细细地擦拭,剑身就像是一面镜子,反射|出她淡漠的面容,和在心底熊熊燃烧的战意。
在一切齐备后,她走出了自己的营帐。
夜晚的声音几近于无,只听得见在营地巡逻的机巧鸟拍打翅膀与云骑铠甲相互碰撞的动静。
她悄无生息地走。
在驻地门口,白发的少年正在等待着,他被知晓这封战书的腾骁临时调动来这里,负责接应镜流和在镜流受伤后接管整个营地,防止战首被斩于马下的步离人发疯造成更多伤亡。
在皎洁的月光下,师徒俩沉默地相互对视了一会。
在短暂的犹豫里,景元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除了客套话以外,那些苍白的话语都不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谁让她是镜流呢?况且连腾骁将军都同意的事,他一个云骑骁卫能做些什么?
就算要阻止。他也没有理由去做。
“…………”景元深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师父此行,是否能平安归来。
白发少年微微低下头,却诧异地发现有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自己的头顶,那是一只比他的手要粗糙的手,带着笑意与安慰。
其实镜流在看到景元的一瞬间有些怔愣,在她记忆里还是一个小少年的景元在时间的冲刷下变成这幅已经赶上丹枫个子的模样了。
时间在幼崽的身上几乎不过弹指,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就悄悄会长大成为和你几乎同高的少年,再然后是青年。
现在的镜流看着这个自己当时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后继无人和应付腾骁的催促而收下的孩子,没有说话。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之间她早已很了解景元的脾性,知道他不是那种会把担心说出口的直率性子,不如说,这时候有点脾气的景元才有点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也不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早不会像景元这样早早的上战场,过早的见到离别和令人不忍的事。
“…………不必担心,我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所以她只是摸了摸耷拉下脑袋的白发少年,就离开了。
***
那场战斗的经过景元和驻守在营地的云骑都不曾知晓,只是从仪器上地面的地震程度模模糊糊地知道了这场作战双方的强劲。
在镜流已经成功地将呼雷生擒时,并将他压回了罗浮的幽囚狱时,整个云骑的营地都沸腾起来。
【战首呼雷,被剑首生擒。】
“滴滴———”
这一行显示在通讯屏上的小小的字,让丹枫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收起用来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玉兆,甩了甩袖子,确保小巧的玉兆没有可能会被甩出来。生着碧绿龙角的持明龙尊起身,嘴上淡声吩咐自己要出门,实际上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大门槛。
“滴滴———”
白珩在执行完天舶司的任务后看到这个信息,立刻打开了通讯,轻快地表示自己要返航,并且在不耽搁事情进展的状态下。她毫不犹豫地开始超速,斗舰的尾翼划过星河,留下了不可琢磨的莹蓝色弧度线。
“滴滴———”
虽然是匠人,但应星没有像自己的同僚们一样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反而活跃在前线,为损坏的机巧修复。在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他正在和一台搭载了小型摄像头的侦查机巧鸟斗智斗勇,闻言只是抬眼看了屏幕,就又继续开始工作。只有嘴角微微翘起的情况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
***
战后,在丹鼎司的住院部里。
腾骁亲自领着地衡司和天舶司的人去打扫战场,发放抚恤金,救治伤员这一件件的事堆积在案上,等着将军亲自去处理。
景元由于只是在后方呆着,没有受什么很严重的伤,但他还是被镜流提溜到了丹鼎司里去躺着。
理由就是在赶往镜流所在的场地时,吸入了高浓度的狼毒,尽管有防毒面具和解毒的丹药在,回来后还是得得好好查查有没有什么隐患。
“滴滴———”
“唉————”病房里,被强制休息的少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和其他的云骑不同,景元不曾担心过师父是否能生擒呼雷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镜流的实力。
罗浮上的最强剑士。
他担心是师父能不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毕竟是年纪大了,魔阴身也会随之蠢蠢欲动,万一…………
白发少年垂下眼眸,看着洁白的被单。这间病房是用镂空的木制窗棂做窗,可以让在病房里的人也同样能看见窗外的粉墙黛瓦,以及墙边的花丛绿草。
景元正兀自想得出神,连病房门何时被推开的也不知晓。
他微微侧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某个风尘仆仆的人,腰上还佩着白玉的圆形佩。
来人牵住景元正在胡思乱想的手,将它握在手心,然后漫不经心,翻来覆去地看着他的五指。
“在想什么?”炔恣开口,语气懒懒的,“白珩去看镜流了,她一听说镜流活捉猎群的首领就忙不迟地踩最大油门地跑过来看你们,结果到了门口就又把东西塞到我手里说什么病人需要静养,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看着自己身边的唠唠叨叨的炔恣,白发的少年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近到他可以闻见炔恣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洗衣液味道,和风尘仆仆跑过来沾到的烟火气息。
“…………最近怎么这样粘人。”偃偶小声嘀咕了几句。
“………………”
景元用自己的小指勾住炔恣耳边的一绺翘起来的黑发,把它抿到偃偶的耳后,“没事,就突然感觉到了时间的飞快。”
偃偶怀疑地挑起眉,“寿抵千年的仙舟人居然有天也会感叹这个?”
景元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越靠越往自己怀里滑的人的脸颊,手感极好,软乎乎的。
他们现在正坐在丹鼎司的病房里。
景元身着病号服,亲昵地和怀中的人贴贴。
“…………阿恣,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
“嗯?”偃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没什么,你饿了吗?"
白发的云骑骁卫抱紧了自己怀里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