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任务、复命、巡逻、前往工造司协助打造千机,你将秦灰阑仍然安稳的消息带给腾骁后,琐碎便再次将你的生活填满。
等你再次抽出一口气来,准备去见那个女人一面时,已经过去了一月。对方十分默契地向你发来邀请,时间是清晨八点,地点是星槎海中枢一处偏僻庭院,那大约是她的家——不知是否是对方有意,你们都来往于工造司、常常与应星打照面,你们却从没碰上过。
你向腾骁告别,没说自己是去见这位深居简出的天才。你不打算将你与秦灰阑私下的交集摆到明面上,横生枝节。将军没在意你的沉默,摆手让你玩开心点。
你迈开步子,前往渡口拦下一艘星槎,说明目的地是星槎海中枢后便不再说话。
清晨八点见面。现在是七点十五。你早早来到这里,一边和热情的居民交谈,一边走到早餐铺子前排队,打定主意要买下两笼小笼包和两杯红枣桂圆豆浆。
你不清楚秦灰阑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许多为学业科研所累的人常常撑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学习工作,你出于经验与礼仪,替她带了一份简单的早餐。
没来得及付账,老板便摆手免了单,你与她不相熟,待她转身时把钱摆到桌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附近的花店已经开张了。你常巡逻路过这里,依稀记得这家老板没有这么早起床醒花的爱好——如果这位老板愿意在上午十点半开工,那便算得上勤劳了。
不知道即将与你见面的人是否喜欢花儿呢?你猜测着。因为不清楚在与秦灰阑的对谈中自己会随着内容转为什么态度,你希望提前安抚对方、表明自己对一位罗浮公民没有特别的恶意,所以你喊住了准备进店铺去抱花的老板。
“十二朵百合……白色的。”
你对秦灰阑的了解太少。为数不多的见面里,你们不欢而散。
你左手抱着这束花,祝福她诸事顺遂,花束贴在你的胸口,你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更加清晰了。
右手拎着的早餐还散发着腾腾热气,在你迈开步子时,滚烫的温度在你腿侧忽起忽落。
清晨的风还有些凉,你的模样像在奔赴一场值得期待的约会,你心知并非如此。
另一边。秦灰阑早早起来了。她环顾自己的家、严格意义上应该称为实验室,整齐、不太明亮,笼罩在紫色的光线里,她昨夜收拾过,试管都洗干净放好,危险物品收在最里侧的大落地储物柜,不会发生意外、误伤来此的客人。
床榻和床头柜在另一间房,不适合用来接待客人,这间实验室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对自己的生活水平质量不甚在意,千挑万选,收拾了一间敞亮的屋子,提前打开窗户透气,花大价钱定了全新的家具和一束白色百合花、十二朵,昨天下午,花铺老板说花语是幸运。
她站在屋前檐下,抱着一束新鲜的花,望着狭窄的巷口,期待等待许久的人从那束微凉的光中出现。
你找到这处院子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你提前到访,发现秦灰阑正站在屋前等你,抱着一束百合花。你诧异地挑眉,下意识把怀中的花朵抱紧了一点。
“早上好。”你问候道,“吃早饭了吗?”你抬高右手,轻轻晃了晃你买的早餐,很小心地没让豆浆撒出来。
她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唇,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安排不周到的地方。约得早,难得假期的社畜恐怕不想起床,而这个时间,她也没想起先买早餐。
“早上好,江骁卫。”秦灰阑说,“还没吃早饭……我们进屋说吧。”
你点头,算是应答。“买了花?”你提起这件事。秦灰阑抱着花在门口等你,不像是买给自己的。
她很诚实:“网上说和女孩子见面的话,买一束花、对方心情会更好。”
你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庭院,院子新翻过,前后时间不超过一月。主要活动区域始终一尘不染,你猜测那是卫生要求严格的实验室,一旁就近的紧闭房门应该通往她的卧室。你无意探究对方的隐私,目光不再向那边瞥。
你们来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子,像临时收拾出来的、装潢风格与前院不太相符,家具是崭新的,窗户打开通风了、屋里很敞亮。
你们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圆桌前,粉白方格图案的桌布铺得很工整、没有一丝褶皱。你把刚买不久、还正热乎的早餐放到桌上,问起你们不约而同买下的百合花去向时,秦灰阑诡异地一顿,对你说谢谢,随后伸手把它们放在了窗前。
你斟酌着词句,不想要场面从一开始就变得十分难看。截至目前,你们之间的氛围都称得上岁月静好。秦灰阑在认真地品尝美食,一口包子一口豆浆,过程一板一眼,像经过了编写的程序。你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思考今天的谈话过程会如何发展,也正因此,秦灰阑快你一步,先开口了。
“我想见你,是有话要说。”
你知道这是直入正题的意思,停下动作,抬眸瞧着她。
“所有的故事,都要从游云天君阿基维利讲起。”
秦灰阑坠入一段漫长的回忆里。
彼时,她是一个平凡的仙舟女孩,母亲是仙舟长生种,父亲是旅途经过的短生种。据说,父母年轻时有过一段激情岁月。
她对这段注定面临寿命难题的爱情很是好奇,但那与她无关。父亲像天空中划过的流星,飞速衰老、逝去了。母亲说,这世界上好结局并不多,在万千可能中恰好与好结果相逢,是一种难言的幸运。
她念着书,对身边有关她身世的风言风语置若罔闻,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天赋。
直到星穹列车停靠在罗浮仙舟,阿基维利带着一个黑发绿眸的青年踏上这艘星舰。他们的相遇源于一场意外。阿基维利想一出是一出,黑发青年却是踏实又好骗的性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阿基维利拉进一场鸡飞狗跳的冒险中。一场冒险中,发生什么意外都不稀奇。
秦灰阑捡到一串穗子。质地坚硬,雕琢精细,不是常见的材料。距离她捡到这东西和阿基维利找上门只过了半天时间。黑发青年没在阿基维利身旁,秦灰阑觉得古怪,她不认为分头行动是什么好安排。
“这是你第一次来罗浮仙舟吗?”秦灰阑问。
阿基维利竖起一根手指,微笑着否定了女孩提出的假设:“不。这是第三次。”
“你总是来罗浮做什么?”
“来将许多人的命运相连。”
“说直接点。”
“来让不朽与繁育命途剥离,让罗浮成为那孩子命定的去处。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
阿基维利的笑叫灰阑捉摸不透。祂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星神总是如此。
“这世界上最古老的星神【互】,行走在【均衡】的命途之上,掌管着这世上唯一通用的法则——均衡。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唯有生命能够交换生命,得到星神的秘密要付出代价,你要接着听吗?”
秦灰阑不假思索地点头。
“即使代价是被世界遗忘?”
“是的。我要听。我只是在追寻知识与秘密而已。”
阿基维利表达了祂的赞许。一人一神站在巷口,女孩背对灯光,一张干净的脸庞上,一半是夜的漆黑、一半是光的明亮;神站在巷里,阴影笼罩祂的身躯。
“能够使不朽与繁育剥离,代价的重量与众生同等。以此手段获得生命之人,必定为挽救众生付出生命。公平公正,宇宙只追求如此的秩序。”阿基维利想起往返仙舟的两次旅途,微笑了一下。
“亏欠的都将偿还。然而对彼此的亏欠如何能够摆上天平、令所有人心满意足呢?一旦故事开始,缘分的红线牵起,便是生生世世的纠缠。一许三生缘,一场红尘梦。大概就是这样吧。”
“阿哈也知道这件事呢。那明明是祂会喜欢的故事。嗯……但祂居然不希望我做到,大概是因为祂舍不得我吧。”阿基维利哼笑一声,像觉得这个论断荒唐。
“那……世界会在什么时候遗忘我?”秦灰阑问。
阿基维利摸摸女孩的头,像是宽慰:“你成为本不应存在之人时。”
“我会让那天来得更迟。”
“那你提前做好准备了。”
“嗯。”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好。”
“哈哈、真爽快。”阿基维利笑了,“帮我等一个叫江泠的孩子。她的心脏与众不同——让虚数之树对她敞开怀抱,再次掌握世界线。把我告诉你的话,也告诉她。”
秦灰阑默默记住神的话语,并确定了虚数之树的存在。她对这个注定来到罗浮的孩子生出一点好奇,打定主意要抽出时间来和对方碰上一面。博识学会说,虚数之树储存着整个世界的故事,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走向分支,像树的枝丫一样曲折生长。
再次掌握……世界线,年少的秦灰阑垂下眼睑,心中对你的来历有了猜测,她偏向你与虚数之树同源。
阿基维利打断她的思考。祂接着说:“世上只有一种东西值得追寻,那就是希望。”
如今,秦灰阑也把这句话转达给你。
这世上有什么值得追寻的话,那就是希望。
你们道别了,临走前,秦灰阑把她买的那一束百合花塞到你怀里,说她很喜欢你、希望你别轻易死了。
你心中疑云不散,虽然刚得知了一个“你死定了”的噩耗,但是你对此持保留态度。好消息也是有的,你确定了秦灰阑对你完全没有恶意,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甚至可以找她喝下午茶,你猜测她并不抗拒你的来访。
你走出这处偏僻的庭院,踏入闹市。这里的温度被人的体温染高,人声喧闹,充满生命力。现在是九点十五分,你在长乐天渡口遇见了上班迟到的景周。对方嘴里咬着半块馒头,手里捏着一盒牛奶,瞧见你从星槎上跳下来,金色的眼睛愣愣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