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并没有开得很快,反而走的另一条平时他们不会走的路。
在耳侧擦过第三十六辆车带起的呼啸着的刀风之后,路阿姨终于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小余啊,这怎么和我家那敞篷拖拉机一样呢?”
“阿姨,怎么能一样呢?拖拉机比这个快呀。”
“额...你知道啊,要不开快点儿?”
余寂不在意笑笑,“知道啊,但是阿姨安全第一嘛,为了您的安全,我得好好开。”
“好吧……”路阿姨算是体会到了一把为你好的威力,被拒绝后把着车窗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不死心道:“但其实我没心脏病的,你放心开。”
“不不不。”余寂颇有闲心地分出眼神看向路阿姨,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阿姨坐好哦,这是危险动作。”
“哦..”路阿姨急忙坐正了身子,她是个急性子啊,干等着也是等着,于是她挪了挪身子,朝向余寂的方向:
“小余啊,你...单身吗?”
“单身啊,阿姨怎么问这个?”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阿姨介绍给你啊,你看你长得这么帅气。”
余寂笑极,知道路阿姨这是着急了,自己依旧不紧不慢地回道:
“我喜欢的,阿姨就能介绍给我吗?”
“当然!”路阿姨一看有戏,眼睛都亮了,“只要你开快点,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都给你介绍。”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啊,余寂轻咳一声努力憋住笑,忍俊不禁道:“我喜欢的啊,我想想...”
见状路阿姨在一旁出言提醒:“是喜欢长得跟仙女一样漂亮的,还是...温柔体贴,还是...有趣可爱的?有没有什么择偶标准?”
在相看对象这方面,路阿姨有一定的信心,现在就等余寂开口了。
他思考着的同时,尽管眼尾依旧带着笑,可还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悄然凝滞,好像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看向我的时候...”
这句拖长的尾音令路阿姨按耐不住地遐想:
“是不是很开心的那种?只要一想到她就会开心的不得了?”
她一过来人的身份肯定:“唉,正常的,我跟你说啊喜欢就是这样的。”
余寂扯了扯嘴角,“好像非常的冷漠。”
“冷漠?”
“嗯,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啊?那她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啊?不然怎么会这样对你。”
他眼角的弧度里这次更多的是无奈,按下微乱的心神后,微微一挑眉耸肩,笑道:
“可能吧。”眼中却是不常有的落寞:“可能她…喜欢上别的小画家了,她忘了我了。”
余寂本就是双杏仁眼,看起人来很是深情,眼窝又偏深邃,低下眼去后此时更是让人无法完全分辨得清他的所有情绪。
路阿姨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发现他的面部线条虽也是硬朗清晰的,却没有周淮先与秦听的那般偏骨骼感,五官的精致与饱满度,用俊美秀气来形容更为贴切。
所以当下微微无意识的向下落着眼角,脸颊也稍稍鼓弄起时,更像是在撒娇诉苦。
真可怜。
路阿姨看着余寂此时这副没了精气神的小苦像便有些心疼,直接鼓动道:
“那你也忘了她。”
“忘不掉怎么办?”
“忘不掉也要忘啊,爱是相互的,如果她不爱你,那你爱她,你就只有痛苦喽。
人的一辈子就那么长,真的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长的,我都活了六十几年了,有时候也会觉得好像的确是眼睛一闭一睁,一辈子就过来了。
也许我上次闭眼前也是像你们这样年轻?我们那时候啊,十六七岁才正是谈恋爱的时候。
你别看李叔现在看起来都懦弱的很,但其实他年轻的时候更、懦、弱!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可是…我是真没想到当年就在我走的那天,他能做到为了我去追车。那时候这边还没有修水泥路,这一片全是土路,结果他还是跟在卡车后面硬生生跑了几里路没放弃,所以到最后我才敢也为了他而跳车啊。”
余寂脑海中已经出现了画面,会心一笑:“阿姨很勇敢。”
“没有没有,这勇敢其实也是因为来自于底气,我那时候也就十几岁的年纪……
其实我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这爱啊,就得是相互的,彼此都能看到对方身上的好,就是因为互相有爱,所以我才能和你李叔这么一天、一天地谈过来的,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她说完拍了拍余寂的肩膀希望他能别那么伤心,毕竟单方面的爱,可能更多的还是负担吧。
想起自家那口子,她思绪跑得远,又忍不住多嘴低声唠叨了几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都让你李叔平时管住嘴管住嘴,一点也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你说到时候他要是先死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只剩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视...”那日子可得怎么过啊。
她最近总是这样担忧着,不敢在继续想,又...忍不住。
人总是在不停的担心、想象自己害怕的事情发生。
总是在它还没有来临的时候...做上千百次的设想。
悠然转圜的四十年陪伴,让她已经忘了一个人的生活应该怎么过了。
余寂很少能再听到老人家苦口婆心的劝导,这感觉还不错,可他听不进去。
他担心的是,不要被遗忘,不要...离开。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食指与拇指支着下颌与眉弓处,轻揉了揉太阳穴处,又深嗅了一口空气中油菜花的香气。
下一秒再睁眼时,仍是那般:
“可我希望我上次闭眼前,也能是和她刚见面的时候。”
我靠,深情仔啊,路阿姨不知道怎么劝,千言万语只有一句:
“我给你介绍个新的?”
***
余寂带着路阿姨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将东西卸了下来,之前餐馆里能带回来的厨具都暂时放在了院子里,正好李叔说晚上要露一手,让大家一起尝尝他的手艺。
此时众人忙完都坐在院中休息着,听到汽车的熄火声,知道是姗姗来迟的两人回来后,悬着的心终于都放了下来。
凌岁穗调侃他是龟兔赛跑,只是起步快而已。
路阿姨和他聊了一路了,已然交了心,不忘笑着帮忙解释,说今天这兔子是带了个祖宗,一下子给他吓得不敢跑了。
大家继续聚在院子里的竹床上休息唠嗑,却唯独不见江月和秦听的身影。
注意到余寂有些心不在焉,周淮先出声提醒道:
“江江和小..小咪去厨房泡茶和端咖啡去了。”
余寂不解着这小咪又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哦对,小余你还不知道吧,小秦医生小名叫小咪,是不是很可爱?”
凌岁穗盘着腿坐在竹床上,怕他不理解跟着后面道,因为早在余寂还没回来前,他们就聊过这个话题了。
秦听本人也表示称呼随意,毕竟是周淮先母亲起的,家里长辈从小叫到大,他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的,周淮先从小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称呼。
余寂口不对心敷衍一句:“可爱。”
内心不免编排:哼,说一个男人可爱才不是什么好事呢。
听着大家的聊天,他点着脑袋,忍不住欲盖欲章着:
“怎么还不来?把我亲爱的路阿姨渴到了怎么办?我要去看看。”
路阿姨:“我不...”渴啊?
对上余寂坦然、不疑有他的眼神,慌了神,额、我我我、我该渴吗?
“来了。”
恰逢此时秦听已端着他提前买好带来的咖啡,按照不同的喜好分好装在了瓷杯中。
想让路阿姨和李叔也尝尝,又担心他们喝不习惯,江月便又额外泡了三杯茶,当然其中一杯是给周淮先。
“冰美式对吗?淮先特意叮嘱过你喜欢。”
凌岁穗开心谢过,端着杯子小口抿着,注意力却集中在秦听端着最后一杯拿铁,等着递给还在端茶给叔叔阿姨的江月。
他站在那里,静静等着,视线始终落在和叔叔阿姨聊天笑得开怀的江月身上。
可能是环境地点的原因?凌岁穗觉得他的神情要比第一次在医院时轻松些。
她放下杯子,努力耸了耸鼻子,察觉出空气中怎么隐约有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很淡,但凌岁穗敢确定自己没闻错,她的鼻子可灵的很!
用胳膊肘轻触了一下坐在身边的周淮先,让他凑耳过来,低声耳语道:
“小秦医生买的是茉莉拿铁吗?你和他说的?”
“没有,我不知道江江喜欢茉莉拿铁。”
凌岁穗敏锐地想起:“江江最近发的几条朋友圈都是上次去海边的那次,发的其中一条文案就是,来海边就该喝热的茉莉拿铁。”
看周淮先还在思考着不说话,凌岁穗贴在他耳边突然抛出句:
“他是不是喜欢江江?”
周淮先:“……”
这句话点醒了他。
有些突然。
他是了解小咪的,就是这、这下好像有点儿难办了。
瞥了眼同样喝着拿铁低头不语刷手机的余寂,周淮先的内心如这手心的浓茶般苦涩纠结。
两边...他决定还是都不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