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连打几个哈欠。郁玖颐想请她上楼休息会,但她想趁还有点时间,再回家一趟。
“我得赶明早的航班回前线。”她说,“不用送了。”
那基地穷乡僻壤,可不是一下飞船就能到,还得辗转几个交通工具,两天的短假,有一天净在赶路。
才见面几个小时,连句正经话都没怎么说过,她就又要走。郁玖颐听后,拉着她的手,满脸不舍。自从毕业,她们就总是这样聚少离多。
缪疑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要是真想我,就把通讯器打开。我在基地也抽得出时间看光网,不要三天两头找不到人,手写信真的很麻烦。”
“知道了。”郁玖颐不情愿地点头。
出租很快赶到,只有三分钟停靠时间,容不得多说,缪疑坐进车里。
郁玖颐隔着窗户冲她挥手,她抬起胳膊,指一指光脑。
郁玖颐连连点头,发誓自己真的打开了,飞行器带着缪疑消失在视野。
和朋友道别的惆怅笼罩在心头,明明都已经看不见,郁玖颐还痴痴地望着路的尽头,好像头上顶了团乌云,祁连近却很难共情。
她们在这里依依不舍,他的友情却在她的摧残之下,正支离破碎。
——虽然不全怪她。
可能莫尚安的问题大一点。
但谢道然好像更介意的是自己。
好吧他也有责任。
他在心里上演着百转千回的小剧场,郁玖颐调整好心情,再次强调:“我不会搬走的,要搬你搬。”
她还记得刚才缪疑喊的话。
“没关系。”祁连近回答,“我不挑地方。”
难得好说话。
郁玖颐狐疑地瞄他。
“怎么?”祁连近反问。
“不是阴阳怪气?”
“我一直在正常说话。”祁连近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有功夫编织出那么多丰富的语言只为了吵架。
“好吧。”郁玖颐发现家政机器人也搬得差不多了,转身向大厅走去,“那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带任何其他目的。
*
郁玖颐的家装修得很简单,但明显经过设计,不到百平米的面积内竟然还开设了独立的衣帽间。
客厅的区域很小,仅摆着沙发、茶几和两个储物柜,现在被行李占满,没有一点落脚之处。高层风大,不造阳台,客厅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
刚才祁连近在楼下扫视,发现有超过七成住户安装的是仿生拟态窗,这种窗户可以自由切换窗外的景色和天气,足不出户就能在海洋、草原、森林和高山间穿梭,提高生活的趣味性,但郁玖颐装的还是原生窗,日复一日的单调视野,正对楼下那片飞行器停车坪。
比客厅更小的是厨房,只摆了台冰箱和高级料理机。
看起来都是大品牌的最新型号,料理机更是近日刚刚问世的全新产品,不过祁连近认为这东西无比鸡肋。
如果只是为了节约用餐成本,维持基本的生命机能,大家会可以直接喝营养液;如果是为了品尝食物的美味,传统的灶台和满街的餐饮店才是首选。从料理机里做出来的东西,成本比营养液高,味道又差强人意,一台出品稳定的机器还售价不菲,简直不知道哪个冤大头在买——
祁连近盯着那台料理机看了很久。
郁玖颐走过来:“感兴趣啊?”
“不,我是在想。”他说,“既然你已经有一个会做饭的家政机器人,为什么还要买这台料理机?”
“哦,那是道然送的,我还没用过呢。”郁玖颐耸肩,往卧室去。
祁连近沉默三秒。
现在知道是哪个冤大头了。
“你和道然在一起多久?”他跟在她的步伐后面问。
边际星事务繁多,通讯也不发达,祁连近每周能抽出来关心家人和朋友的时间极为有限,他冷不丁看到谢道然发了很多关于郁玖颐的照片,才知道两人的情况,却不知何时开始、怎么开始的。
“我再重申一遍,我和谢道然没有在一起。”郁玖颐翻着白眼。
“好吧。”祁连近纠正,“那你们没在一起多久?”
说的是人话吗?
“三个多月吧。怎么,吃醋?”
家政机器人还在搬东西,郁玖颐勉强做个好主人,顺手拉开椅子,轻敲两下示意他。动作行云流水,就是很像在使唤小狗。
祁连近没工夫计较细节,出于职业习惯,迅速地扫了眼屋内陈设。
郁玖颐的卧室很大,充满功能性家具,可以说这个家里七成的东西都摆在了这一个房间,梳妆台、光屏电视、食品储藏柜、VR舱、机器人充电桩……甚至还有个小饭桌。
他相信,就算把其他房间的门全部锁死,她只待在这间卧室,都能活至少一个月。
他在她对面坐下。
这个椅子很软,软到祁连近的后背都找不到发力点,宛如泥沼般陷进其中。
“你说的是吃谁的醋?”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学会了抠字眼。
“看你想吃谁的咯。”郁玖颐笑笑。
“你希望是谁?”
她没回答,撑着下巴,用暧昧的眼神将他打量一遍。
“你在跟我调情?”
“没有。”祁连近调整坐姿。
郁玖颐不再与他周旋,打开家装程序:“需要换个装修风格吗?”
关于这套公寓的所有参数展示在屏幕中,只需要她编辑一个全新的方案再保存,几分钟后整个房子就会调整成想要的模样。
“不用。”祁连近不是嫌麻烦,相反,他挺喜欢现在的风格。
虽然他对郁玖颐的作风颇有微词,但在审美上,两人竟能保持高度一致。
“那太好了。”本来她也没想换,就是客套一下,“那单独的房间……”
她在图纸上划拉,想要挪出片空地,却见占地面积第二的衣帽间正冒出“爆满”的红光提示,如果再不及时调整,家政机器人就会停止工作。
郁玖颐尴尬地笑笑:“本来是有的。”
祁连近对此也不抱指望,在她心里自己肯定不如那堆衣服重要。
他瞥到旁边的床。
够宽敞。
“软硬度呢,要调整吗?”郁玖颐跟随他的目光扭头。
这些都不是重点。
祁连近打开光脑:“我们好像还没加好友。”
“哦对。”郁玖颐输入他展示出来的账号,提交申请。
祁连近通过并发去一份电子合约。
《同居合约》?
郁玖颐点开,篇幅不长,只有三页,像他昨晚赶工出来的东西。
“首先我有必要声明,在我原本的人生规划里,只准备有一位妻子,这个规划暂时没有变动的打算。”祁连近说,尽管他不知道那个妻子会是谁、在哪里、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好在我相信你也不是愿意被婚姻束缚的人,所以这个所谓的‘联姻’只是对外的障眼法,我们可以只同居,不登记。”
“嗯,有意思。”郁玖颐一条条往下翻看。
他以为她对内容有什么意见:“这是我的初步方案,你有什么想要删改的地方,可以再协商。”
“我是觉得你很有意思。”她的注意还集中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里,“说你开放呢,你打算和一个人白头偕老。说你传统呢……你又愿意和一个陌生人生孩子,哦,还是有‘性’繁殖。”
早该知道她嘴里蹦不出好话,这又不是他愿意的,祁连近重申:“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你刚才说‘这个规划暂时没有变动的打算’。”她模仿着他的语气和表情。
就非要抬杠。
“我正在拨乱反正。”
“你能保证签完这东西,回头不会再被你拨乱?”
跟她交流真的很需要耐心:“你不想签?”
“嗯……不一定。”
所以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别的我都没意见,补充一条。”她说,“这里面说,为了维护双方家族的形象,我必须要尽可能减少一切与异性,括号,如有同性,亦然,反括号,不必要的、过度的亲密接触……哼,你的措辞还挺含蓄,不过身为受益者,你也应该对我有所补偿吧?”
祁连近想强调这是他们两个人都要共同遵守的义务,不过在履行层面,她的困难的确比他大得多。
“你要什么?”
郁玖颐噼里啪啦输入一行字,他收到同步更改的提示。
“一周不少于四次,一次至少半小时。若非特殊情况,四次不可集中在同一天进行。”
他简直想掐人中。
这个反应让郁玖颐误解:“怎么,对你来说有困难?”
祁连近不想回答她。
“四次应该还好吧,难道难在半个小时?可是……”
他咬牙切齿地打断:“没有困难。”
郁玖颐反而不信:“真的吗,你又没有实验过,万一呢?不要验货的时候告诉我不达标,这东西假一赔十也没用。”
这句话绝对是故意说出来气他的,祁连近感觉太阳穴附近一突一突地疼,只想马上终止这段荒谬的对话,斩钉截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