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麒去美国的时间定在大年初八。

众人去送他。

钟屏把生活注意事项叮嘱几遍后，交代：“有需要就找你爸，早上他和我通过电话，会去接你。”

之后便把时间交给年轻人，她倒没有多不舍，孩子长大了就是要往外飞的，做父母的，远远望着就好。

朋友们一人一句，俞麒应下他们的关心，轮流和每人拥抱一下，提前给俞麟的比赛送上祝福，又嘱咐他别受伤，最后来到徐澄月面前。

徐澄月敞开双臂，踮脚抱住他，“不要只顾学习，不要一直闷在学校，要去交朋友，要过得开心，你会不会成为很厉害的物理专家我不知道，但你会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物理研究者。”

她永远是这样，在所有人祝他学有所成，步步高升时，她永远把开心生活放在学业面前。

俞麒拍拍她脑袋，突然抱紧她，“你也是。虽然韫北也是朋友，但是如果他欺负你，和我说，我帮你修理他，我们离得近，打他还是很方便的。遇到事情了，也多和他说，不要太懂事。”

“好。”

俞麒放开她，又和他们说几句，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走进登机口。

徐澄月，再见。

另一端，俞麟失落地注视哥哥离开的身影，转过身，看见站在一起的江韫北和徐澄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他没理由偏向哥哥。

得知他们在一起后，再去回想那些年他们的相处，江韫北就差把喜欢明晃晃写在脸上了。而他哥，如果不是那个植物标本，他或许不会发现。

前几天听他爸说，高考后他提出让俞麒出国，但他拒绝了，去年暑假再提，他同意了。个中原因，俞麟稍想想也就明白了。

他藏得那么隐秘，很难让人知道，也没有人应该知道。

只是难免遗憾，他那么冷面冷心的人，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姑娘，最后却只能沉默离开。

他看眼前头牵手的两人，心里感慨，江韫北，真是勇敢又幸运啊。

*

暑假，江家一家正式回国。

同他们商量过后，江韫北把江爸送回云水村。

阿爷等三年等回儿子，刚见面，两人就抱头痛哭一场。

江韫北偷偷抹掉眼泪，用玩笑带过伤感氛围。

小地方，一传十十传百，只稍一上午，云水村的人都知道江家受伤出国的儿子回来了，纷纷上门问候。江韫北怕江爸不习惯，便推他回房休息，自己应付邻居们。到晚上，来的都是亲近人，才让他出来。

见他状态还好，和几位叔叔有说有笑，他才放心，回房稍作休息，给徐澄月回电话。

忙了一天，只在到家那会和她报平安，后面发了好多条信息，都没来得及回。

电话打通后，他开了免提，一条一条回复给她听。

得知一切顺利，徐澄月才安心，也有点抱歉，“应该回去和你一块的。”秦教授给她推荐了一份实习，她考完试就去了，抽不开身。

“没事啊。”江韫北躺在床上，翻个身，拨弄她新做给他的木雕，“家里人多，都在呢，你安心工作，等我这边忙完，就去看你。”

“你慢慢来，太折腾不来也行。”徐澄月知道他这个暑假也有工作。

“那怎么行，好几个月没见，我可想你了，再见不上，都要‘相思成疾’了。”

徐澄月扑哧笑出来，“好好好，那我等你。”

江韫北耍赖地哄她说几句好听的，又腻歪一阵，才满足地挂断电话下楼。

叔叔阿姨们都走了，阿爷在厨房做宵夜，江妈在打水。他挨着江爸坐下，看他脸色疲惫，但人倒很放松，给他捏腿，问他回来感觉怎么样。

江爸又喝杯茶，咂舌：“还是在家喝茶好喝。”

江韫北彻底放心，高兴得要冲新一泡，被江妈制止，再喝下去晚上要睡不着了，只好作罢，等吃宵夜。

陪了他们几天，确保江爸没有其他异常，江韫北才准备去南京。

晚上在收拾行李，江妈进来和他说话，他一边哼歌一边回应。

“心情很好嘛。”江妈打趣儿子。

江韫北把T恤叠出新衣服的样式，“老江没什么事，老老江开心，你准备二次创业，这么多好事凑一块，当然开心。”

“还有和澄澄在热恋期。”

第一次和长辈谈感情，江韫北还是害羞的，但也坦荡点头。

“儿子，既然你和澄澄在一起了，你们也快毕业了，后面的路，是时候好好想想了。”

“我知道。”

江妈提点道：“不管什么决定，两个人一定要有商有量，感情最忌讳独断和自我。还有，澄澄是女孩子，女孩子谈恋爱会比较吃亏，很多事情，你要多忍让多包容。澄澄本身也很懂事，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叫人家受委屈。”

“还有钱的事，你不要急，之后我挣钱了，咱母子俩一起还。”

江韫北知道她嘴上说着不急，心里还是担忧的，他让她放宽心，“我现在挣得不少，毕业后工作好，能挣更多，你的钱啊，就留着给我当老婆本？”

江妈敲他一下，“澄澄都不知道愿不愿意嫁你呢，想到老婆本去了。”

“这不是争取把她往咱家带嘛。”

“儿子，你要争气，妈很喜欢澄澄。”

江韫北乐呵呵的，“我也很喜欢。”

他心急如焚，订了一早的火车票，到南京刚过午饭点，想着徐澄月应该在午休，就先去酒店放行李，捯饬一下自己。快到下班的点，也没和她说，直接去他们公司楼下等。

办公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没多久看到她，和身边同事打过招呼后，略显疲惫地往前走，脑袋低着看手机。

很快他的手机震动，原来是在给他发。他回过去一条“抬头看”，下一秒她喊着他的名字飞奔过来，他敞开手，将她抱个满怀。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徐澄月紧搂他，疲惫一扫而净。

“给你个惊喜啊。”江韫北将她往上一提，掂了掂，“怎么轻了，工作很辛苦？”

“还好，能接受的范围。”

“累了要歇一歇，不要强撑。”江韫北把她放下来，牵起手，“我从家里带了东西，先回酒店。”

徐澄月实习住的学校，江韫北也在附近找酒店，但不是最近的。离学校两百米有几家酒店，干净实惠，是很多异地情侣的首选。

“那几家没有炉子。”

徐澄月不解，要炉子做什么？

等到酒店，他倒腾一会，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丸粿条，徐澄月才明白。

她想念这一口好久了，暑假没能回去，上次电话里和妈妈提了好多次，宿舍倒有口小锅，但没冰箱，只能想着解解馋。

江韫北往上面撒胡椒粉，“上次打电话，你不是说想吃湘菜吗，我找到一家不错的，本来想带你去，但我觉得上了一天班，你应该更想吃这个。湘菜我们明天去吃。”

徐澄月先揽过他亲一口，大赞：“江韫北，我们简直心有灵犀！”

江韫北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痴痴笑着。

不知道他今天来，徐澄月没有带换洗衣服，吃过饭散了会步，就被他送回学校。第二天周五，出门前，她往包里塞了一套衣服。

下楼就见他等在寝室楼门口，手里提着早餐，徐澄月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想，如果他没有去波士顿，这大概会是他们过去三年的日常。

但她没有将这想法说给他听，开心地接过早餐，一面吃一面和他说今天的工作安排，有点多，她会尽快忙完。

“慢慢来，别赶，我能待一周呢。”

“真的？一周时间都归我？”

“你不用上班的时候，都归你。”

徐澄月送上早晨第一吻。

徐澄月待的是一家建筑设计院，她在方案组，跟的领导是一位从业十年的前辈，也是秦教授的学生，对她颇为照顾，让她参与了一个项目，也分配了一些能锻炼人的工作。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把负责的方案模型渲染出来，一天干劲十足，下午三点就完成了。正准备交上去，领导带着另外两个实习生出来，要请他们去喝下午茶。

徐澄月带上电脑，“那我们边喝边说？”

“不急这半小时，放松一下，别整天闷在电脑前，做方案需要开阔的视野，自由的感受。”

徐澄月当然知道，但她现在更想自由的下班。

一位关系还可以的女实习生笑着替她说话：“澄月有约会啦，男朋友从国外回来呢。”

领导了然，大手一挥，喝完下午茶给她提前下班，模型下周再说。

徐澄月立马放下电脑。

四人到附近咖啡厅，说放松就真的来放松，一点工作不谈，说的全是学业、生活上的事情。

聊到专业，领导问他们有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

其他两人分享完自己的看法，徐澄月说：“我没有，至少目前还没有。”

她很幸运，上了不错的大学，也算认真，一路有老师、学长学姐、优秀的前辈帮助，五年时间学习，够她学到很多知识。之后，她更想去看看自己画的图纸，做的模型，领悟到的建筑真谛落成现实，也更想做点其他事。

“那会留在这，还是回家那边？”

徐澄月还没有考虑到这里，她需要问问江韫北的想法。

领导说话算话，喝完下午茶回去，对了下周的工作，就放她下班。

徐澄月兴高采烈地蹦出公司大楼，江韫北在昨天的位置等着。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等了？”

江韫北接过她的包，“我在想有人要是按捺不住想和我约会，早退也说不定。”

徐澄月捧住他的脸揉搓，“我看看脸皮是有多厚！”

江韫北任她摧残，在等绿灯时，挡着零散几人，低头亲她一下。

两人去吃江韫北找的湘菜，点三个菜，徐澄月吃了两碗米饭后空盘，他加菜加饭，心想总算没白费找那么久。

结账时，柜台上摆着会员卡的宣传牌，他办了一张，往里冲了一千块，让徐澄月下次请室友来吃。

时间还早，他们去看了电影，是部爱情片，一月份上映，还有琐碎排期。电影讲的是一对互相喜欢但没有戳破最后错过的故事，最后男主角去参加女主角的婚礼，想象着，假如自己是这场婚礼的新郎。

看得令人唏嘘。

以看客的角度，徐澄月觉得他们很傻，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两个人谁也不说，哪怕在一起后分手，结局也比错过好。但想想，他们身在其中，所看所想，都只是自己那面，那些不自信、犹豫，还有现实的地理距离，不是自己能解开，也无法因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十分有教育意义。

徐澄月借机对江韫北说，他们的情况，其实和电影里的主角很像，甚至他们离得更远，在今后越来越忙的学业和实习工作下，见面的机会会逐渐减少。距离一定会滋生问题，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不同频的生活，无法通过电话和信息传递的情绪，每一个都是隐患。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沟通很重要，坦诚很重要，她希望让这段感情保持长久的一切事，他们都要毫无保留。

江韫北当然也懂，其实他看的时候，仿佛在男主角身上照见自己。但他比他幸运，他遇到的是徐澄月，一个充满力量充满爱，永远真诚勇敢的姑娘。

他紧紧拥抱她，亲昵地在她颈边蹭，准备践行她刚刚的话，“那你晚上要不要跟我去酒店住？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关于我毕业后，关于我们的以后。”

“你知道吗？”徐澄月在他后背上画圈，“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带了换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