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临走前的三天,悄悄把沈瀛转移去了新住院部的肛肠科住着养病,折腾得原科室的老主任天天早上多走几百米去查他的房,成天阴着张老脸。
宋域还刻意找人把病房的窗户外焊上防盗网,安排四个专业保镖二十四小时守在病房门前,保护沈瀛的安全。
沈瀛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看书,到点就吃饭,天黑了就睡觉,似乎并没有想着去找失踪许久的宋域。
病房的门不隔音,两个小年轻经过时的虎狼之词顺着门缝飘进他的耳朵。
一个小年轻咬牙切齿地说:“我早就说过不要跟体育生搞对象,屌/大脾气暴,一夜七次能把人干死,你偏不信邪!”
另一个小年轻气若游丝地说:“你说保守了,我在体育馆被他抱着在双杠上压了三小时就来医院了。”
第一个说话的小年轻气疯了,骂骂咧咧道:“操,他是畜牲!你是傻逼!奶奶的,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等他们走远了,沈瀛缓缓从书里抬起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愣,忍不住心想:宋域是警校毕业的,是不是也算体育生啊?
“唉,你说这件事需要和沈先生提吗?”
“嘘,小点声,宋老板说过要让沈先生安心养病,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门外看守的保镖低声交谈,孰不知他们的话全部被一门之隔的沈瀛听了进去,他眉头微蹙,提脚走过去打开门,突然的动静吓了门口的两个保镖一跳,慌忙回头看他。
沈瀛不再如之前一样温和,面容严肃地问:“发生什么了?”
保镖尴尬地说:“呃……没什么。”
沈瀛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刺得旁人胆战心惊,下一秒,他动作迅速地抬手劈向保镖的脖颈,保镖下意识地伸手阻挡,但沈瀛比他更快,一支笔夹在沈瀛的两指之间,露着油墨的尖端与他的皮肤相距不足半寸。
“沈先生——”身后的保镖惊呼,不敢轻举妄动。
沈瀛面无表情地逼问:“发生什么了?”
保镖的喉咙滚一下,紧张地注视冷若冰霜的沈瀛,立即交代道:“一个小时前有几个人被警察紧急送了过来,黑色冲锋衣和军靴,看样子应该是宋老板一行人。”
沈瀛一愣,瞳孔微微震颤,两秒钟之后猛地转身,推开阻拦他的保镖,疾步朝着抢救室奔去。
抢救室外站着几个警察和医生,医生张嘴说了几句话,然后摇摇头。
沈瀛盯着他们在白炽灯下的身影,脚步猝然一凝,莫名生出死神降临的窒息感。
医生发现他的到来,错愕地眨眨眼。
警察顺着医生的视线望去,只见沈瀛呆呆地伫立在不远处凝视他们,疑惑地问:“他是谁?”
“他和里面的遇难者应该认识。”医生这样说。
警察恍然大悟,快步走过来,站定在沈瀛的眼前,没等他开口说话,沈瀛深深地眨一下眼,抢先一步问出声,平静的语调里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我能看一下他们吗?”
“哦,可以。”警察转头,对着身后的辅警打一个手势,辅警点点头,让出一条前往病房的通路。
沈瀛没有与他们道谢,一步步地走向病房内被白布遮盖的五具尸体,他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背包等物品被匆匆摆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无法通过这些来辨认具体身份。
他深呼吸一口气,站在病床的边缘,鼓足勇气去掀动盖住他们脸的白布。
第一个……不是宋域。
沈瀛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更加紧张,转过身,继续查看另外几张白布下的面孔。
直到他掀起最后一张白布,暴露在他视线范围里的人脸依旧不是宋域,只是此次行动的队员而已。
这些遇难者里没有宋域。
一刹那,沈瀛松掉一口气,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身体左右摇晃几下,他闭了闭眼,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像方才那样冷漠且不耐烦,只是声音略显疲惫。
“谁把他们送来的?”
“他们是顺着河水流出来的,打捞垃圾的船只在河的下游发现了他们,然后我们才把他们送过来。”
沈瀛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观察遇难者青紫的口唇与皮肤上诡异的红色线条,想了想,抬手掀开他的衣领、上衣、裤腿,几乎从头到脚都出现了这种骇人的状况。
医生站在门外,推测道:“看样子应该是在山里中了毒,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而毒发身亡。”
警察说:“山里确实有很多毒虫,但这样恐怖的剧毒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皮肤像是被切割了一样。”
沈瀛没说话,在里面站了片刻后快步离开,他在护士站要车钥匙,护士碍于宋域的命令不敢交给他,他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转头走向电梯口。
匆忙赶来的保镖见他正在停车场找车,瞬间明白他要前往危险地带对宋域展开救援,相互对视一眼,立即上前阻拦,“沈先生,您自己都还伤着,不能去那里。”
沈瀛在花坛里挑挑拣拣,搬起一块沉重的石头,大概有脑袋那么大,保镖以为他一气之下要拿那石头在他们的脑袋上砸出血窟窿,连忙向后退,只见沈瀛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举起沉甸甸的石头狠狠砸向库里南的车窗。
咚!咚!咚!
敲击声与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尖锐刺耳。
巨大的动静引得无数人纷纷朝着这边探头看来。
沈瀛咬咬牙,继续用劲砸着,车窗的裂痕在摧残下逐渐加深,终于,在承受不住撞击力后劈里啪啦地碎掉,洒落一地的玻璃渣。
他丢掉手里的凶器,胳膊探进车内打开车门,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保镖惊恐地说:“沈先生,你连钥匙都没有,这车……”
下一秒,沈瀛直接踩住刹车,摁下左侧的启动按钮,笨重的百万豪车立即轰鸣起来。
保镖:“……”劳斯莱斯什么时候这么先进了?!
沈瀛迅速系好安全带,瞥一眼车外在风中凌乱的保镖,淡淡地说:“我能应付,如果宋域怪罪下来,我会拦着他,你们的报酬不会少。”
撂下这句话,他一脚油门冲出去,直奔连盘苗寨的地界。
按照宋域之前的行进路线,他发现了停靠在路边的几辆越野车,与他从病房窗户看见的行动队伍的车辆一模一样。
他二话不说地跳下车,拢了拢身上的冲锋衣,急速穿行在密林之中。
经过红蜘蛛的地盘时,沈瀛清楚地看见一具正在被密密麻麻的蜘蛛啃食的尸体,全身上下都爬满蜘蛛,仿佛裹着一条红色斗篷。
他没办法知道尸体的面容,但根据身高来看,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与宋域完全不相符。
红蜘蛛似乎嗅到沈瀛的生人气息,转动身体,八只毛茸茸的长腿飞速朝着他的位置爬来。
沈瀛反应迅速地跳进旁边的溪水里,趁机拾起掉落在水里的背包,从里面翻出半瓶老白干、打火机和地图,眼睛都不眨地把老白干拧开后丢进蜘蛛群里,眼见那些蜘蛛都好奇地围上老白干的玻璃瓶,立即用打火机点燃地图,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地图,迅速丢进蜘蛛群里。
顷刻间,蜘蛛群里燃起熊熊烈火,空气里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沈瀛背好包,猜测宋域一行人应该淌着水逃跑了,沿着水路继续向前追寻。
没走多远,他果然在岸边发现已经熄灭的两处篝火,临时搭建的晾衣架已经倒塌,周围的脚步非常凌乱,树干上还残留着几处弹孔。
沈瀛心想:他们应该在这里烘烤衣服时遇到了偷袭。
他仔细观察头顶的参天巨树,眯了眯眼,隐约看见几处折断的树枝,琢磨着究竟是什么生物造成的痕迹。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从远处的密林里传来,扰乱了沈瀛的思绪,他心里一紧,猛地朝声源处望去,漫天烟尘直冲九霄,栖息在树枝上的鸟雀四处逃窜。
“不好。”沈瀛明白必定是遇到棘手的问题,否则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宋域绝对不会引燃炸/弹。
来不及仔细思考宋域究竟遇到了什么生物,他提脚直奔爆炸的位置而去,身形的移动快成一道摄像机都无法捕捉的残影。
然而,沈瀛加速赶到事发地点时,周围的草木都被烧焦,东倒西歪地拦住他的去路,他没有找到宋域的身影,匆忙寻找时只发现一滩刺眼的腥红血迹与两根断指。
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乎与心脏一并停滞,手脚发凉,嘴唇颤抖地念道:“宋域。”
他不敢去看那两根断指是否属于宋域,浑身的血液如熔浆似的直冲头顶,胸膛剧烈起伏着,垂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攥成拳,骨头咯咯作响。
嘶嘶嘶。
巨蟒活动的声音出现在沈瀛的周围。
沈瀛薄唇紧抿,嘴角下压着,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拔出藏在腰间的锋利匕首,赤红的双目仿佛燃着一把火,死死盯着脚下堆叠的树木。
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蓦地,沈瀛脚下踩着的树木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推开,一条庞大的褐色花蟒从里面冲出,尖锐的毒牙在阳光下如白骨般阴冷,张开血盆大嘴咬向头顶跃起的沈瀛。
“原来是你这畜牲。”沈瀛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惧怕,反而面露狠厉,眼里浮现出嗜血杀生的阴毒之色,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巨蟒就像看一只将死之物。
他紧握匕首,灵活地跳上巨蟒光滑的脑袋,死死扣住它的鳞片,五指几乎插进它的肉里。
巨蟒剧烈挣扎起来,疯狂摇摆身躯,试图甩掉爬上它身体的人。
沈瀛看准时机,举起匕首刺进巨蟒的右眼,听见它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尖叫,又向里深几寸,鲜红的血液顺着匕首流淌上他的手臂,染红他的衣袖。
巨蟒仰起身体,带着沈瀛在密林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树木皆是拦腰折断。
眼见即将撞树,沈瀛眼疾手快地松开手,在草地里翻滚几圈后停下。
他单膝跪在地上,周身环绕戾气,扬起下巴蔑视转头再次冲来的巨蟒,匕首还牢牢地插在它的右眼里,喘息一声,起身助跑几步,手脚并用地攀爬上树枝,倚靠在那里俯视暴怒的巨蟒。
巨蟒愤怒地大吼一声,绕着树干扑向他。
沈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就在巨蟒即将咬住他的衣角时,毫不犹豫地捞出藏在背后的C4炸/弹,引燃后丢进巨蟒张开的嘴里。
轰隆——
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爆/炸,巨蟒的身躯在顷刻间被炸穿,血肉四分五裂地飞向各处,腥臭的血液洒落在周边的树木上、土壤里。
与此同时,沈瀛也被巨大的冲击波推飞百米,身体重重跌进清澈的溪水里,溅起的巨大水花浇透岸边的野花。
他头晕目眩半晌,嗓子里的铁锈味逼得他犯恶心,脑袋一歪,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身边的溪水。
他感觉浑身酸痛,身体不再听从指挥,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挣扎着,努力着,试图调配全身的力量坐起来,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难如登天。
“唔……”
又是一口血喷出,他眼前瞬间漆黑,昏死过去。
哗啦啦。
溪水流淌的声音把他惊醒,猛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晴空万里的天。
躺在溪水里休息片刻,他似乎找回了部分力气,缓缓从溪水里狼狈地爬起,环顾一圈周遭的光景,巨蟒的尸体碎片高挂在树枝上。
沈瀛又咳嗽几声,吐干净肺里的淤血,湿漉漉地继续朝前走,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继续前行——
立即找到宋域。
不知道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了多远的路,沈瀛扶着树干的手掌破皮流血,抬起头,隐约看见两道靠在巨树下的熟悉身影,心跳漏掉一拍,下意识地加快脚步靠近。
他小声呼喊:“宋域。”
清风带来远方的声音,树下闭眼休息的宋域猛地回头,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沈瀛?”
陈廓闻言,也看过去,只见沈瀛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走来,他立即扶着树站起身,震惊地盯着浑身是血的沈瀛,“沈瀛,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沈瀛走到两人面前,无法想象不过只是才走到这里,一支经过特殊训练的队伍就只剩下眼前的两人,厉声反问:“你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陈廓目光躲闪。
沈瀛垂下眼,惊愕地发现陈廓的右手只剩下三根指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