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的夜里下着雨，准时点亮的路灯矗立两旁，晕着昏黄的光。
熙熙攘攘的人群打着颜色各不相同的伞，在灯光下汇成一道通往体育馆的虹流。
今晚是CUBA男子总决赛的重头戏，号称天王山之战的关键局，因而坐镇主场的北大体育馆吸引了全国上下各式热爱篮球的人，林凡就是其中之一。
林凡在北体读研，一米九加的大高个却非要转|学|运|动康复系，平日里总爱戴副金边眼镜，一身腱子肉却非要扮作知识分子的结果就是站在路灯下的他特像不怀好意的狼外婆。
死党罗俊坤瞅了眼他紧绷的眼角，忍不住伸直手臂让出一半伞遮住他头顶的光。
“老林，要不咱还是早点进去抢座位吧，咱俩站在这…我咋感觉这么像鬼屋里的蜡像呢。”
回过神的林凡眼角下耷地睨他一眼，兴味乏乏地说：“不是你说要看美女的吗。”
“那我的本意也是为了探寻人类最纯真美好的爱情，您这板着脸跟关公似的站这唬人，没见妹子们都绕着咱走吗！”
他顶多算半个篮球爱好者，NBA球星都认不全，CUBA更是一场没看过，也就是听说有电影学院和舞蹈学院的啦啦队才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罗大炮还想继续控诉，结果所有诉状被林凡一眼瞪回肚子里。
林凡低头钻出伞页，掀起卫衣帽兜盖住脑袋，头也不回地说：“走了”
“哦……”（拽什么拽！）
罗大炮忿忿朝他屁股虚踹一脚，掀起的水珠在霓虹下闪着光穿过透明雨伞，精准降落在一袭白裙上。
…
走到体育馆门口的林凡止住脚步，回头瞅了眼姗姗来迟又做贼心虚的罗大炮，没好气地骂道：“又跑哪儿鬼混去了？”
“哪能啊！这不是想着你跟陆思远老相识，万一待会撞见你把咱俩打个狗血淋头，就特地跑去买了包纸巾么。”
“可拉倒吧。”林凡才不信，这人嘴里十句话能有一句是真的就算祖上积德了。
他望了眼站在球员通道门口屋檐下躲雨的纤瘦身影，那头在风中凌乱的白毛还是风骚依旧，回忆起两年前被初出茅庐的白毛横扫出局，林凡忍不住噩梦般颤栗。
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以体育生的标准来看，那人的身材实在不算合格，身高达标但骨架偏小，细胳膊细腿的挂不上肉，傲人的腿长导致重心偏高，既不方便运球又影响对抗，甚至第一次见面时林凡都没有把他当作对手，而是怀疑隔壁电影学院的模特来抢T台了。
“呼～”
他长出口气不愿多想，仿佛要把那段梦魇般的回忆都给呼出体外。
*
“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蓝莓台体育频道CUBA男子组总决赛的现场，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何淼”
“我是你们好久不见的战术分析师，阿欣”
俞欣边说边抽出几张纸巾擦拭裙摆的水污。
“说起来确实好久没见到阿欣姐了，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最近在忙些什么？”
“前段时间确定了新工作，要接手一只省青年队，就稍微做了些准备”
何淼掏出包新纸巾递给她，满眼惊喜地说：“哦？我们的欣欣子终于要出山了！”
俞欣是08届女篮国家队主力，因伤退役后做过一段时间解说，但她私下一直在尝试以教练员的身份回归赛场。
“不过，欣姐别怪我多嘴哈，你既然都打算当教练了，怎么还特地抽空跑来解说呢，是因为不舍得您的搭档我吗？”
“想的美”欣姐白了他一眼后露出标准式微笑：“北大的陆思远是我极其欣赏的一名大学生球员，没有受过职业训练的他球风稳重且不失灵性，战术素养更是丝毫不差青年队队员，教练员定下的战术每次都能完美执行。”
“虽然外界一直在贬低他身体孱弱，但我恰恰因此更看好他，因为身体是可以后天练出来的，但脑袋瓜子却是早在娘胎里就定好的。”
“试问身体素质如此一般的球员都能打出这等惊人表现，那等他练出身体，岂不要上天？！”
何淼忍俊不禁：“我们的欣姐对喜爱的球员还是一如既往的偏护啊，好了，比赛马上开始，双方教练员准备上场猜硬币了。”
这场比赛是决赛第五场，因为七局四胜制的比赛规则，赢下第五场的队伍将会提前获得赛点，所以这场比赛也被球迷戏称为天王山之战，意为决不能放弃的重要战役。
震耳欲聋的BGM压不住大学生们躁动的心，擦得油光发亮的橡木地板上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拨人，身穿蓝白球衣的是北大男篮，清华则穿了身玄紫色球衣。
陆远在一众篮球特长生间白的特别突出，就像被黄沙黑土包围的珍珠，灯光下的他白到炫目，尤其还染了头炸眼的白毛。
他有副纤细修长的骨架，即使套了身宽松的篮球队服也能让人联想到行走在巴黎街头的男模，他身上总有股丧劲儿，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却偏偏就能达到随便做做就能收获成绩的效果。
委实让人爱恨交加。
场边欢呼尖叫谩骂声鱼龙混杂，但撕心裂肺喊口号的尤为突出。
“思远放心飞，麒麟永相随！”
导播适时拉近镜头，一张精致但不失英气的脸蛋霎时占满整个屏幕，场边的尖叫声更热烈了。
罗大炮捂着耳朵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众高跟靴的践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两个空位。
“老林，你不是说有前排票吗，咋不往里进呢？”罗大炮心有余悸地对着手机屏幕整理自己刚做的发型。
林凡居高临下地眺了眼人山人海的场馆，语气寡淡地说：“有位子坐就不错了。”
“我看看”罗大炮跟着起身打量了番，把电视里专家点评的口吻学了个十足像：“这学校不错，姑娘们身材、气质都挺好的。”
“你能不能干点正事？”林凡黑脸.jpg
“怎么不算正事呢？”
…
比赛瞬息开始，解说台上的何淼正为观众介绍比赛。
“双方跳球，球权给到陆思远，北大率先进攻”
“陆思远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七十五公斤，身披30号球衣，人送外号北大小库里”
“他的三分球不仅投得多，还射得准，场均可以射进五记三分，命中率高达百分之四十三，是北大男篮的头号威胁”
欣姐放下手中的纸巾，若无其事地补充了句。
“准确来说是唯一威胁”
“据小道消息，我也是听说的哈，有球队允诺，只要陆思远拿下这次CUBA冠军，就会在选秀大会上以高顺位与他签约”
“嚯！小伙子人帅多金，钱途无量啊，直接面包梦想一手抓”
要知道CBA的薪资体系可是和工龄挂钩的，普通新秀顶多签个低保合同拿底薪，而高顺位新秀可以连跳两级，直接签B类合同，成为年薪百万的精英。
“有这么夸张么……”罗大炮颇为不解：“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当年差点签约A类，岂不是要原地爆炸？”
“……你闭嘴，没有的事情不要乱讲ok？”
罗大炮瘪嘴：？都说了差点，措辞这么严谨还翻脸不认人
“——好的，七号球员三分打铁，清华队开启防守反击”何淼快速解说。
“清华男篮虽然没有陆思远这样的得分高手，但好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十分过硬”
“他们平均身高超过两米零三，百米冲刺跑最差的也有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平，很多球队和清华打完都要跑去厕所清理肠胃——被生生跑吐了…”
话音刚落间清华中锋绕过北大防守球员接球顺下，两大步直冲篮下来了个高高跃起的扣篮。
“嘭！”
篮球狠狠砸向地板的同时观众热情瞬间被激起，所有人都自发地站起看球。
每个人都被点燃，只有罗大炮心有余悸地躲开隔壁邻居挥舞到自己脸边的拳头，拉了拉林凡衣袖虚心求教：“凡哥，为了我这张帅脸，咱俩能换个座位不？”
林凡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默默扯回自己衣袖道：“为了你的帅脸，你就该把脸凑过去多挨几拳”
“嘿～你这人不好好说话是吧！”
罗大炮刚想踩着凳子爬上老林的背，结果他刚抬脚就被隔壁姑娘发现了。
她挥舞着紫色啦啦棒，眼神犀利地瞪向他：“不准踩！”
得…是哥心怀鬼胎在先，活该在这受罪！
“陆思远进球了”
淡淡一句就把他的思绪猛然间拉回到那块矩形赛场，解说席上的俞欣也加入了尖叫的队列。
“陆思远进球了！这球太漂亮了！”
“这种小幅度高频率的|胯|下|体前运球再衔接撤步三分，同年龄段没人能比他做得更流畅！”
的确，刚才那球确实飘逸，陆思远利用重心节奏变化，把防守人晃飞到三米线外的骚操作把清华男篮刚刚扣篮才起的士气又给掐灭了。
“陆思远是忠实的个人英雄主义者，当球队陷入困境时，他会优先选择靠单打解决问题，因此在所有得分手段中，他的单打占比高达百分之四十，比很多CBA球星都要恐怖”
欣姐引以为傲地笑着接道：“没办法，人家就是能打进啊”
“的确如此，但还是有许多媒体评价他的打法太毒，登不得台面，将无法适应职业联赛的节奏…”
“好的，看来陆思远听到了我们的喊话，突破内线时并没有选择硬上，而是分球给身后快速跟进的队友，轻松上篮打进”
欣姐拿起话筒：“他是个各方面技术都很娴熟的球员，只是因为教练安排下才多占用了些球权进行单打而已，我相信在他进入CBA后能很好地适应新身份，降低单打比重”
她把话筒举在嘴边，说话间神色略显不满，像在为陆思远辩驳。
听糊涂了的罗大炮扭头问林凡：“单打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太多了”
林凡眼睛死死盯着场上局势变化，嘴巴却没停下：“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单打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游戏里的1v多，虽然很帅但太耗体力”
“随着比赛进行，过度耗费体力不仅会降低自己的效率，还会增加受伤风险”
罗大炮挠挠脑袋，联想到自己打王者时的场景：“说到底还是队友太菜了，能躺赢的话又有谁会拒绝呢？”
林凡嘴角下抿，没有接话。
我也会拒绝的，他想。
半场比赛结束，北大以43比41领先2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北大难了。
不仅仅是因为北大进攻点太过单一，仅有两三个人拥有支配球能力，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头号得分手，陆思远正坐在场边不断往手腕脚踝喷云南白药。
“北大下半场需要解决放陆思远不在场怎么打球的问题，不能人家一下场休息就被哐哐追分”欣姐说话带着运动员的直爽，向来一针见血，能戳大动脉绝不挑毛细血管戳。
“没错，北大还是太依赖陆思远了，反观清华就打的简单许多，就是靠防守慢慢折磨你，一分一分的追”
半吊子罗大炮正为隔壁的马丁靴姑娘科普为什么北大领先却不被解说看好时冷不丁被人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膀胱决堤一泻千里。
“有病？！”
“没看我办正事呢吗！”
林凡先向一脸懵逼的姑娘微笑致歉，然后礼貌提示她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只是提醒一下——陆思远上场了”
姑娘眼睛一亮，立刻把钻研精神抛诸脑后转身直奔偶像应援现场疯狂加油去了。
原地只剩下满眼幽怨的大炮兄弟。
看他那副可怜样儿林凡到底还是没绷住，说话间尾音都开始压抑不住地上扬，他努嘴看向球场，身上终于有了一丝大学生该有的生气。
“快看，那有个白发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