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在耳边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漫天都是被扬起的烟尘。
“纪家当初那位嫡长子找回来啦!”
“纪家主,恭喜。”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淡笑祝贺道。
纪明渊双手抱拳,颔首应下,甚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举动失了礼数。
今日是纪明渊特地为找回长子纪时办的宴会。
纪家,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是诸多修士的来处,从未出现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正因如此,六年前纪家那位小少爷走丢的消息散出后,人们才感到惋惜。
那时的小纪时年仅五岁,也不知是纪家有意为之还是别的甚原因,他从未在人前出现过,似乎五年来都被困于那一方院落,以致于人们都忘了,纪家真正的的嫡长子是那位从未露面的纪时。
但在还记得这么一号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坚信,纪时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无他,纪时乃是纪家现任家主纪明渊之子,其生母乃是云家嫡女云肜,二人皆是修真界的强者,说上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强?
等再有那位嫡长子的消息,便是小纪时与家丁走散,不知去了何处。那位嫡长子也才终于再一次被人提起。
纪家豪掷千金,画像遍布整个修真界,只为找到那位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的嫡长子。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却终是没人找到人。
直到六年后,那位修真界有名的清渊仙君带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年来到纪家。
少年便是纪时,而今十一,眉眼间满是戾气,似是暗处即将扑向猎物的恶犬。
而那位清渊仙君,正是方才宴会上祝贺的客人。
皆道纪家为找到纪时豪掷千金,可这位清渊仙君却没要钱财,只有一个请求——他会带走纪时。
清渊说的是请求,但在纪明渊想来,那便是他纪家的幸运。
既要带走纪时,那十有八九就是要收纪时为徒,纪明渊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尽管纪家再如何势力庞大,也不敢在这位仙君面前造次。
他们不过是一个家族,一个有点关系,有点势力的家族,就是族中再多强者,也比不上眼前这一人。
清渊仙君,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可救人于水火,也可致人于水火的神。
修真界的天之骄子不在少数,却不是生在同一代。
近几百年,称得上天子骄子的,除了凌云宗曾经那位少宗主,或许便只有这位清渊仙君能配得上一句天之骄子了。
想当初那位少宗主有多么风光无限,却因一妖女得了个被生父亲手杀死的下场,实在是愚蠢。再看这位仙君,虽远不及当年那位少宗主,却也是风光极了的。
要想给这位塞徒弟,除非那人以及他背后整个家族的命都不想要了。而今对方主动提及,纪明渊自是笑得合不拢嘴,没有一刻犹豫便答应了。
今日清渊来纪家参加宴会便是为了此事。
待宴会结束,他便会接纪时离开。这不仅是他向纪明渊提的要求,亦是他和纪时之间的约定。
宴会结束后清渊就带这纪时离开了。
临走时,纪明渊和云肜出来送人。
纪明渊面对清渊,说着自己对纪时如何不舍,说希望清渊能允纪时时常离宗回来看看;云肜也是蹲下身与纪时平视,满目不舍凄凉。
纪时身子略微先前倾,在外人看来便是抱住了母亲。
纪时贴在云肜耳畔,感受对方因为自己主动拥抱微微怔住的身体,终于说出自己想说许久的话。
“您没必要装出一副不舍的样子,我多年不在您身边,您不喜我没人会去责怪您,您完全不用担心损毁家族清誉。
“所以你大可现在就推开我,
“毕竟……当初是你扔下我离开的。”
“不是吗?”
纪时说完,身体向后撤去,恰好清渊被纪明渊缠得不耐烦,伸手一把薅住纪时的后衣领便御剑离开。
地上的人看着,啧啧称赞。
“果真是仙人,御剑带人的方式都与我们这等凡人不同!”
纪明渊瞥了眼地上还蹲着的女人,踢了一脚,语气不耐,“还呆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别丢了纪家和云家的脸!”
云肜闻言起身往屋里走,看也不看纪明渊一眼。
倒是又让人感到不快了。
回宗的路上都是清渊带着纪时。
纪时没有剑,更不会御剑,便只得让人带着。
就是他会御剑,清渊也不会想着送他一柄剑。
送一个外人?怎么可能!他可不想像话本子那样,被自己送出去的剑捅死。
莫说送,就是借,他也不会借。
纪家离凌云宗不远,加之清渊御剑极快,不一会二人便到了凌云宗。
或许懒得应付山下那群话唠弟子,清渊直接往清心峰的方向飞去。
他虽已飞升在上界有了居所,可还是喜欢待在凌云宗,而这清心峰,便是他在凌云宗的居所。
清心峰,并非什么好听的名字,却是凌云宗诸峰中较为好听的名字了。清心,寡欲倒是无甚别的,至于多少年前的“猪心峰”“缺瞎峰”,还是算了吧。
一路上纪时一言不发,落地后清渊甚至怀疑这人是受不了御剑飞行晕剑。
当然如果纪时下一秒没有叫他老头的话,他可能真会心疼对方几句。
清渊闻声扭头看纪时,很想骂人,最后还是忍住了,耐心问他,“怎么了?”
纪时抬手指向不远处树下的人,“那是你儿子吗?”
“啊?”清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恍然大悟,摇摇头回纪时:“那是我徒弟。”
他早习惯了别人这么问他,回答起来也不含糊,一本正经的模样压根不会让人怀疑什么。
纪时点点头,又扭头看树下的人。
那人真的很好看。
此前他见过不少美人,却都没有云肜美。
不,或许有一人比云肜美。
不仅比云肜美,那人也比现在树下的人美。
兴许不能谈论美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树下的人。
因为那人是个小男孩。
生的好看便不说了,可那人皮肤太过白皙,像是大病一场还未痊愈,像是一碰就碎的、精雕玉琢的、昂贵的宝贝。
病柳残花,本身就是病弱的。病弱美人,总归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这个季节,桃花开遍,清风徐来,花香四溢。
桃花灼灼下,孩童眼睫轻颤,还是醒了。
抬头,正对上纪时的视线。
“佟儿,过来。”清渊扬声对那人道。
男孩起身,许是还未清醒,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待人走近了,又是差一点扑进纪时怀里。
男孩自己稳住了,也幸好他稳住了,因为纪时压根不准备扶他,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个脑子不太清醒的傻子。
男孩晃头清醒些许才仰头看身前的两人。
清渊揉了一把男孩的头,这才悠悠问道:“怎么在外面睡着了?”
男孩闻言刻意鼓着腮帮子看他:“还不是你!明明说好了只离开一日,结果一去便是十日有余!”
清渊笑着将人抱进怀里:“这次出了点意外,对不起啊。”
男孩似乎是没睡醒,进了清渊怀里就又开始迷糊,含糊应了两声就又睡了过去。
清渊将人抱回屋里放下才想起还待在屋外的纪时,几步走出屋,便见纪时十分不见外的拿着方才男孩压着的纸张看。
上面抄的《三字经》,但纪时不认得上面的字,只是见过无数次,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
清渊接过他手中的纸张,好奇问他,“你看得懂?”
并非他瞧不起纪时,只是据他所知,纪时在五岁那年就走丢了,应当是没学过。
总之他是不会在小孩还没到六岁就逼着小孩学习。
普通人一生也就这么几年,即便多了几年寿命,又怎么能确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这一生呢?既如此,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把别人逼的这么紧呢?再有什么家产要继承,逼的多了,终归是会累,会厌烦的。
纪时也确实没学过,不仅是因为五岁那年走丢,还有就是,那之前,还是那之后,他都没有机会学。
桌上除了那一张,还有很多,无一都是同样的内容。
纪时低头看着桌上的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岔开问清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今后也是你的徒弟。”
他记得,因而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两人答应好的,他回来认祖归宗,清渊便带他修炼。
师尊收了新徒弟,应当是会告诉别的弟子,或许还会公之于众,告知天下人。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说?
他仰头看着清渊,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带着疑惑,可眼底的疏离冷漠仍旧不容忽视。莫名有些诡异。
许是这么多天已经习惯了,清渊自动忽略了他眼底的疏离,走到方才男孩坐的位子坐下。
“因为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弟子。”
闻言纪时眉头忽地皱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一点戾气霎起,“你答应我要收我为徒的。”
“那是自然,”清渊放下手中的纸张看向纪时,眼底的狡黠毫不遮掩,“两日后拜师大典过后便是了。”
纪时蹙眉道:“你没说过这么麻烦。”
清渊一脸无辜:“你也没问过我啊。”
纪时:“……”
此刻纪时竟觉眼前这个人人称颂的清渊仙君似乎也没那么好,似乎还很欠揍。只可惜他现在没有实力揍这老头一顿,否则他想,他一定会这么做。
清渊笑意盈盈看着纪时被他噎住的模样。也是第一次没发现别人偷窥。
方才还迷迷糊糊睡着的男孩,此刻正靠在窗边打量着树下的两人。
指尖一滴水珠凝聚,随后飞过窗,飞过院墙。
清渊将拜师大会定在两日之后也并非毫无道理。
两日之后正好是宗门的招生大会——
“清海啊,你总算是回来了。”闻人羽揽过清渊笑着打趣他。
清渊在外虽一直被称作清渊仙君,真名却不叫清渊,而是清海——赵清海。
不过是在外一直以清渊自称。
倒也并非他自己想,而是他那已故师尊嫌弃他名字不好听改的。
尽管在其逝后试图让世人将称呼改过来,也还是没成功。
也不知究竟是世人顺口了还是他原本的名字真不好听,总之便再也改不过来了。
赵清海应了一声,将身后的纪时推到闻人羽身前,一本正经道:“来给你送徒弟。”
闻人羽:“……”
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