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很少有人能洞悉福地樱痴的内心。
即便是被读者所看到的“书”中“作者”们也并未对他本人过多着墨,而是通过他人的角度来侧面进行刻画。
他是救下大仓烨子的那个人,他也是杀死大仓烨子的那个人。
他是为恶的大反派,他也是被大义和费奥多尔所欺骗的大义者,因为“绝对的正义”而犯下滔天大错。
当然,他也是福泽谕吉的至交知己。
但是刨除了那些“关系”之外的福地樱痴本人,却并不仅仅只是被设定堆砌的辞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存在。
比如,无论何时对一切都似乎巍然不动的福地樱痴,正持续地因为同一件事而感到苦恼。
——他拿到的那张书页上的“主角”被人拐走了。
也许后世很多人会认为西格玛是他利用“书页”所创造出的造物,但西格玛实际上并不完全是由福地樱痴创造出来的,这个名字一早就在他拿到的那页“书页”上。
——那并非是全然空白的书页,而是一页“残页”。
天人五衰的同行者知道他在三年前成功拿到了书页,但在拿到书页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在正襟危坐之下的心虚和慌乱。
因为他在拿到残页的瞬间便使得西格玛被创造出来,成为现实中活生生的人物,但他却没能找到那张“残页”上的主角。
或许他当时就应该立刻在上面着墨,由此获得更多的信息来锁定西格玛的存在,找到他,让他拥有为他们所制的锚点。
但三年前他拿到那张书页的方式并不如何正大光明,那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好时机。
而现在,依旧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好时机。
——太早了。
武装侦探社的声望还没有达到顶峰……
与其说没有达到顶峰,倒不如说,武装侦探社此时的声望远比之前还要更加默默无闻了,所有将目光聚焦到横滨来的人们的关注点根本就不是什么霓虹小海滨城市里的某个小组织,而是——
“书”。
他们的计划应该无人知晓,也无人能泄露半分才对,他“神威”的身份就连朝夕相处的猎犬下属同伴们和对他亦步亦趋的大仓烨子都隐瞒过了,却在一切计划都尚未步入正轨之前就被大仓烨子给揭露,并且还是当着全世界范围的“宣称”。
大仓烨子根本就不是个能够隐瞒秘密的孩子,尤其那孩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如果在她离开之前她就得知这件事,她是不会不来找自己对峙的。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人在她背后操控他?
会是——
“唐泽伊织”,
吗?
那个总是笑盈盈的,没有任何异能力,手无缚鸡之力,人也并不如何聪明,总是犯蠢的人类小孩,那个总是笑嘻嘻的,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算计非凡的,据说能够掌控任何人为自己所用的,旗会实际上的首领。
那个除了笑就没有别的表情,能够操纵世人,根本看不出他的计算失误到底是假装还是真实的唐泽伊织。
大仓烨子此行要去见的笔友唐泽伊织。
会是他吗?
他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西格玛。
残页上写着西格玛有将自己最想知道的情报和他人最想知道的情报交换的能力。
会是他吗?
—A—
自己能够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唐泽伊织很有自知之明。
这是数年以来的经验教训教会他的。
——只做擅长的事情,其他的方面最好碰都不要去碰。
因为那些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家伙们总能轻描淡写地改写局势,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凭算计、脑力和临场变通,他是永远也赢不了那些被“作者”神化过的脑力派们的。
但幸运地是,没人比唐泽伊织更清楚他们各自的性情,他们各自又分别在意着什么。
利用人心最为柔软的地方,利用他们的执念、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伤痛过往、他们无法放弃的人或事……
那或许有些卑劣,但唐泽伊织愿意直面和承认自己的卑劣。
因为在这个赛道上,没有第二个人比唐泽伊织更为优秀。
因为,
他是,
“读者”。
——逐字逐句读过他们全部人生的“读者”,翻阅过他们各自设定集的“读者”,亲自登门拜访过各位作者和制作组的“读者”,曾经因为中也的“死”而寻根问底过的“读者”。
他是读者,对他来说,所有重要角色的所有藏匿的伤痛和最为脆弱的地方(刀子),全都一目了然。
【中原中也:十五岁(八岁)、十六岁(九岁)、十八岁、二十二岁、三十岁神明终焉……】
【太宰治:捡宰日,十五岁,黑时代,十八岁,七岁(读者馈赠,加印篇)……】
……
【与谢野晶子:……死亡天使的由来……】
【江户川乱步:父母……无异能力……乱步前传……if篇……】
……
【大仓烨子:福地樱痴吹;她只有十二岁……】
【福地樱痴:绝对的正义;挚友福泽谕吉……】
……
【田山花袋:国木田独步至交;(曾)装侦探社成员……】
——“所以,你愿意为她而死,哪怕她甚至会因此不知道你是谁?也将永远也不知道曾有你这样一个爱慕过她的人存在过?”
唐泽伊织刚刚发送过去的字样在屏幕上凝滞了片刻,一行崭新的文字便利落地覆盖了上去。
“我愿意。”
“就算没办法亲口告诉抚子——不,银她我的爱意的确是有些遗憾,但,我并不后悔。”
“她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我知道我们的爱意不可能有结果,”
“但是,就这样就好。”
【田山花袋:国木田独步至交;(曾)装侦探社成员,爱慕芥川银。】
“能为她做这些事,我很高兴。”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唐泽伊织你能够向‘抚子’传达我的心意啊……”
但上面这行很快被抹去了。
“算了,还是……不用告诉她了……”
“就这样……就好……”
—D—
“就这样……就好……”
田山花袋“砰——”地倒在地上,笑着,死去了。
刚刚完成“摸头杀”的费奥多尔·D甩了甩酸软的手,很是无奈地掏出纱巾,擦拭了刚刚溅上去的新鲜血迹。
什么?
异能力【罪与罚】?
就打这么几个家伙用得着发动【罪与罚】吗?
虽然他的确身体很差,贫血又体弱,但那是不是也太看不起他了?
自诩为神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咬住手指,蹙眉。
不过,解决得这么轻易,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但所有逻辑又都贴合,而太宰治那家伙的计谋也确实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并不像是哪里有漏洞的样子……
……可能……只是这家伙出奇的蠢吧?
这世上天才多,庸才更是多如牛毛……
不是总就会有这种人吗?
一根筋却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坏人好事的笨蛋。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厌烦的表情,却默默地蹲了下去,盯着田山花袋的笑脸,拨弄着。
“啊……真好,你也获得救赎了呢……”
—C—
“你怎么知道神明大人的名字?”
芥川银很是诧异,不过倒也没有十分诧异。
因为唐泽伊织的缘故,荒神的信徒很多,她都有些习惯在哪儿都能见到同行者的事实了。
也许中岛敦也是一位同行者。
或者,也曾经接触过她们的同行者。
“没错,我们‘旗会’正在找荒神‘中原中也’大人。”
“如果你能够有办法找到祂的话,非常感谢!”芥川银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也是我的请求!”
中岛敦在(来自芥川龙之介的)巨大的压力下连连摆手,慌得不行:“不用这样拜托我也会帮忙找的,而且我也没办法打包票就一定能找得到……毕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我才刚刚来这里一天,啊现在是两天了,但是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到中也先生他啊?”
“为什么?”芥川银眨了眨眼,直起身子,“与其说‘为什么一定要找’,不如说,‘为什么不找呢’?”
“有很重要的存在找不到了,去找祂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芥川银反问。
“可是,可是你们不会觉得奇怪吗?”中岛敦努力顶住压力,“我是因为我的确曾经认识中也先生,但是你们一开始就没有见过那个人啊,为什么这样肯定他就一定是存在的,一直找不到人不会觉得是被骗了吗?”
芥川银不假思索:“但是,你不是认识‘中也先生’,我们的‘神明大人’吗?”
“魏尔伦先生和兰波先生也认识、研究所的大坏蛋也认识、警察先生也认识、我们也还有祂的照片,所以‘神明大人’当然是存在的啊?”芥川银理所当然地一一细数,“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
“我是中岛敦,我们都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与谢野小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老虎是想和我套交情?这招可对姐姐我没用。”指间夹着两把冰冷的手术刀的女人叼着烟,爱答不理的继续在电脑前输入着什么。
“‘中岛敦’?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对,好像确实有那么点点耳熟,好像在哪里有看到过来着……”
她按下电脑按键,“啊,找到了,不错嘛,最高通缉名单上有你说的这个名字。”
“在哪儿听来的?”
——】
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因为他曾经经历过周围所有人的认知都被《书》篡改过的事情。
因为他担心,
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也是又一个被《书》篡改过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