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唐泽伊织’……”
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字而倒吸一口凉气。
唐泽伊织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出乎意料。
在他们的心目中,唐泽伊织是无异能力者。
但,如果是因为使用了逆转时间这样可怕的异能力所以才会“无异能”,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中岛敦的说法一出,他们也都记起来,他们曾经的确是有听说过有些异能力格外特殊,乃至于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甚至有些会以性命为代价……
更重要的是,以他们兄妹两对唐泽伊织的认知,他也的确是个会为了“中原中也”做出这样行径的人。
中岛敦的讲述合情合理,就像是,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一样。
不,不是“就像是”,而是,“就是”。
如果中岛敦没有撒谎,那的的确确就是曾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
为了撕毁《书》,为了让世界回归旧日的平静,中原中也先生决定牺牲自己,甚至抹消自己的存在。
但未来,不,过去的那个“唐泽伊织”却无法接受这样的未来,于是他使用了异能力,逆转了时间。
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港口黑手党并没有中原中也,武装侦探社并没有太宰治,唐泽伊织和旗会一起找了将近十年的中原中也……
“我认为,之所以会造成这样大的变化,或许是因为,除了唐泽伊织和我之外,还有人和我们一样,‘被逆转了时间却保留了那段记忆’。”
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在面对时间线转变、梦噩侵袭的境遇下,中岛敦哪怕还是初出茅庐一样的慌慌张张,内里的思路却依旧清晰。
在时间逆转前,他知道唐泽伊织这个人是在他使用异能力逆转时间的那个时候,但他也只知道他的相貌,却不知道名字;
而在时间逆转后,他也只听说了唐泽伊织这个人的名字和事迹,却阴差阳错之下迟迟没有见到过他,再加上唐泽伊织的年龄似乎发生了改变,由中岛敦认知中的成年人一下子变成了小孩子。
但尽管如此,中岛敦依旧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中岛敦再次整理了一次自己的思绪,望向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肯定作答:“我认为,那个人是太宰先生。”
—B—
“怎么都不说话?你们不是好久、好久不见的旧友吗?”唐泽伊织摇晃着他瘦削稚嫩的小腿,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
但或许是因为他的确早已不是一个原装的纯粹的孩子了,哪怕刻意“天真”,灵魂深处里的透出来的那股子戏谑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记得‘书’里记录过的,在某一种世界线的可能里,太宰你可是也跳楼前也要执意去见上织田先生一面的呢!”
此话一出,织田作之助无奈而又包容地投来一瞥,像是个纵容恶作剧的孩子的老好人父亲。
他当然知道这孩子骨子里透出来的恶劣,但——
就算唐泽伊织说他和太宰治是“旧友”,织田作之助却也的的确确,从未与任何一个名为“太宰治”的男人成为过朋友。
甚至,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他,也从未听说过“太宰治”这个名字。
突然冒出来的“旧友”的殊荣,一个不知道为何对自己情绪莫名的陌生人,相比起他亲眼看着长大——好吧,也没长大多少;但总而言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织田作之助当然会在俩人当中选择唐泽伊织。
太宰治沉默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好久不见。”
但他这句“好久不见”却并不是对着一无所知的织田作之助说的,而是对——
“……好久不见,唐泽伊织。”
——他补全了他的招呼。
唐泽伊织的目光稍稍顿了顿,确实是好久不见。
他们其实交锋过无数次,时间逆转前,时间逆转后,直到现在也依旧在明争暗斗着,一刻也未有停息过。
但,
他们从未正式见面过。
唐泽伊织和太宰治见过的一次面就是在中原中也将死那刻,隐忍数年的少年第一次出现在人前,逆转了时间。
而第二次,便是此时。
此时,唐泽伊织找到了中原中也的这一刻。
“嗯,好久不见,”唐泽伊织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将目光轻蔑而又厌恶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把‘你、从、我、那、儿、偷、走、的、我、的、瑰、宝’还给我?”
他一字一句,在说出“我的瑰宝”四个字的时候,语气比“你从我那儿”几个字的语气还要更重。
他明明已经从死亡那里救下了他的神明,在此之后,他只需要规避掉所有来自横滨的风雨灾难就好了。
他早已计划好要带着神明和神明珍视的人们去旅行,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该死的被书所写就的“世界中心”。
可偏偏。
有个人仗着自己异能力的优越性粉碎了这一切。
——他从唐泽伊织这个庇护者的手中截走了中原中也。
“我不明白,明明你也不希望他死,不是吗?可为什么你要阻止我带走他?因为私心?那你的私心可比不上我的更高贵。”
唐泽伊织认为,做出这样行径的太宰治仅仅只是怀揣着一份可恶的觊觎之心而已。
“‘我走之后管他洪水滔天’,你不是也这样想的吗?你对这个世界不是也无所谓的吗?别告诉我你突然就变成一个愿意为了世界献身的大圣人了,而且在偷走他以后这么多年来你都让他和任何人都毫无任何接触,你不就是在打着和我一样的主意吗?哦,比我更甚。”
“我还只是想要打造一个乌托邦,你这是在养‘禁脔’?”
“你怎么敢这样轻贱他?!!”
唐泽伊织长久压抑着的愤怒倾泻而出,他歇斯底里,既恨又怒。
他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却到底凭借自己是做不到了。
当年他本以为被中也放弃后这家伙就会自此消停,甚至自杀成功,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太宰治在那之后的确是自杀了,也的确是险些就自杀成功了,却又在最后时刻突然出现在了那个最关键的地方……
机关算尽却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的绝望感早已让他成为了一个疯子。
只不过,他是个再清醒不过的疯子了。
所以,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武力上欠缺,在智斗计谋上也比不过对方,但也清醒的,想要除之而后快。
不过,那些都得为了“一件事”让步。
发泄过自己藏匿于心中,折磨他这么多年以来日夜不停的愤怒、怨恨和疯狂后,唐泽伊织突然一转话音,轻飘飘地笑了起来:“不过呢,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没办法面对这个吧?织田——”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举起了枪。
“就算他不认识你,就算他会拿枪指着你,你也没办法对付他吧?”
“别这么看着我啊,”唐泽伊织叉腰,“我才不管用一遍两遍还是十遍千遍呢!只要你的心还有一天会为织田作之助有所停留,我就会让织田作之助来对付你!”
对此,织田作之助纵容地看着唐泽伊织,活脱脱一个无条件溺爱孩子的老父亲。
许是太宰治的眼神凶了些,织田作之助上前一步护住了唐泽伊织,而唐泽伊织色厉内荏的继续叫嚣:“怎么啦,好用就用啊!”
太宰治无语凝噎。
就是这样,“好用就用啊”,尽管实际上唐泽伊织第一次使用织田作之助来威胁他的时候(mimic事件)并不“好用”,甚至唐泽伊织不得不因为他将重宝压在织田作之助身上得到的惨败而做出让步,旗会也损失惨重,不得不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依附,但唐泽伊织决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继续利用织田作之助在关键时刻来威胁他。
——就像……,就像唐泽伊织刚刚愤怒到口不择言的时候脱口而出的“禁脔”两个字一样。
——明明他从未对任何人,哪怕是中原中也本人透露过自己的任何心意,唐泽伊织却笃定了他对中原中也的那份,连自己也经常会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情。
——明明,直到时间逆转后,他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第一次真正的“触碰”过时间被逆转后的他……
禁脔么……喜欢么……爱么……
他这种人,就连太宰治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有着那种奢侈的情感,唐泽伊织却似乎对他笃定得很。
不管是织田作之助,还是中原中也。
甚至是森鸥外、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
明明就连太宰治自己都没办法肯定自己对这些人的实际情绪和情感,唐泽伊织一个外人却仿佛洞若观火一样。
偏偏唐泽伊织又绝不是那种拨草瞻风、洞悉一切的人,他甚至(在太宰治这种人看来)非常的蠢。
——瞧瞧啊,他甚至需要去找那么久根本无用的玻璃珠才能找到他这里来呢!
可,他又确实没办法在织田作之助的注视下做任何事情。
……尽管,织田作之助站在他的面前,举着枪对准他,防备着他,却保护着他的敌人。
唐泽伊织理直气壮:“我才不管这个世界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中也活着。”
他这个时候倒像是个真正任性的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
可,太宰治难道就想要让中也去死吗?
怎么可能?!
如果他真的有过那么一秒钟想要让中原中也去死,他也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他自己现在这个藏头露尾、有如丧家之犬的姿态,可真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