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遗忘的过去,是难以想象的怨愤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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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兰堂的一战,赢得着实艰难。
但无论如何,在兰堂身死后,一切尘埃落定。
港.黑的收尾人员来得很快。
不过等他们来的时候——
“啧。”
在现场的只剩下中原中也一个了。
“叫你们来的那家伙早走了。”中原中也想到离开的两人,轻轻地“啧”一声。
不谈伤势,就阿散人偶的身份,本也不合适多暴露人前。
“神造的人偶……”心里又不自觉念了几遍,现在才有时间反应的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产生了几分复杂的难言之感。
“之后去看望他吧。”
而被中原中也惦记的阿散本人状态说不上好。
人偶的身体本身其实很结实,药毒不害,刀枪不侵。
再加上阿散本身的武力,所以自他有意识以来到现在,细算起来,这还是阿散第一次受伤。
虽然这第一次所受的伤着实不轻。
而人偶不似人类,人类的身体哪处受伤就会流血,不同病症迹象不同,反馈即时且明显。
但是阿散,在战后,不同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身上各处的挂彩,阿散看起来仿佛只是于地上打了个滚,灰扑扑的,仅此而已。
精致人偶那无损的外表平等地将一切视线阻于破损的内里之外,哪怕那是善意的探寻。
太宰治只能从阿散微皱的眉眼间看出几分压抑的痛楚。
最终也只能开口询问。
“阿散你的伤势如何?人类的治疗手段怕是对你无用……”
说到这里,太宰治眉头紧锁。
倒是显得清楚自身情况的阿散本人更加放松:“不用担心,虽然好几个模块都有些不同程度的受损,但都还在我能自愈的范围内。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所以,太宰不用太担心。”
身体上的伤势得到了积极的答复,于是太宰治担心起另一方面……
“不过太宰……我现在好像,有点困。”
阿散揉了揉眼睛,强作起精神,但出口的字词已然显出几分困倦的迷糊。
但没有人比太宰治更清楚人偶并不需要睡眠这件事。
而现在,在受了伤的现在,阿散却破天荒地有了困意,这份困意甚至浓重到压过伤势带来的疼痛。
太宰治想起阿散与兰堂争夺控制权时的溃然呻吟。
那时精神层面的厮杀对阿散的意识究竟影响几何?
太宰治不知道,但现在阿散的浓重困意只会让他联想到人类的一睡不起。
“别睡!我们快到家了。”
语气中难得透出的几分焦急让睡意朦胧的人偶都清醒了几分。
于是他倦然地眨了眨眼,努力打起精神,安抚的字句在困意下勾连:“……没事的——是自愈……只是睡觉……睡醒就——好了……”
解释最后的尾音紧接着钥匙入锁开门的声响。
空荡的房屋终于久违地迎回了它的主人。
一出玄关,客厅里浅淡但明显的腐败味道就引得太宰治不自觉皱了皱眉。
浅淡的疑惑浮现但转瞬被他抛至脑后。
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
而被困意袭身的阿散这时才慢半拍似的对客厅的异样做出反应,甚至稍作精神嘟囔着抱怨:“太宰果然……不好……好吃饭……真是的……等我……起来……”
破碎的字词随着主人的沉睡而熹微。
但字眼间的放松意味已经足够驱走太宰治脑中乱七八糟的预想。
陷入沉眠的阿散面容恬静。
太宰治怔怔地看了半晌,似乎有纷杂思绪涌过心头,却又像发呆般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客厅。
发现原来是阿散失踪那天采购的食材。
所有东西都在他刻意离开的这半个月中,悄无声息地腐烂。
现在阿散回来了。
于是太宰治丢掉了那袋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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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不需要睡眠的人偶,阿散也结结实实地睡了三天。
他入睡是已是夜晚,而醒来时天色依然暗沉。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柔软的睡衣。
腰上他人手臂的分量清晰。
他被人整个揽住,有微热的气息略过脖颈,带来些微的痒意。
是太宰。
没有也不会有第二个选项。
墙上的挂钟告诉他现在已是凌晨,再过会想必天色也该大亮。
虽然醒了,不过阿散没什么起床的想法。
太宰的睡眠一向轻,以现在这个姿势,怕不是自己稍微动一下就能惊醒他。
阿散觉得那可不太好,他一向认为太宰睡得太少了。
于是乖乖保持着睡醒时姿势的人偶开始不着边际的发呆,就和荒霸吐事件前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一时间甚至产生了点久违的怀念感。
漫无目的的视线最后还是落到了身侧放大的面容。
太宰治看上去睡得算不上安稳,眉间细微拢起的痕迹在过分近的距离下格外清晰。
阿散一时间都有一种去伸手抚平它的冲动,不过再想想太宰治的浅眠,最终还是选择维持着一动不动。
只是那一点痕迹终归还是让阿散在意不已。
索幸,人偶没能纠结更久。
脆弱的睡眠像是连注视的目光都承受不起。
睫毛微颤,自然醒的鸢色双眸只于睁开的一瞬间显出几分惺忪,再一眨眼就清醒如往日一般,更无半分朦胧,而后更是陷入几分怔然,在他清楚地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明亮润泽的紫眸。
将这瞬间的变化尽收眼底,阿散对着那双好似愣住的鸢眸,眉眼愈弯,笑意漾出眼尾。
“早上好啊,太宰!”
活力的语句与两人过往每天早上的问候无甚差别。
太宰治抿紧了唇。
不用再顾忌会吵醒太宰治,人偶动作着侧了侧身,让自己从平躺变成正对着太宰治。
这正好方便了太宰治的动作。
本就搭在阿散腰上的手臂顺势揽着人收紧,太宰治将脸深埋于阿散的肩颈处。
是一个非常用力的拥抱。
若非阿散是无需呼吸的人偶,想必会因为这个拥抱而喘不过气吧。
“你睡得也太久了……”
发闷的声音带着几分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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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现在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吗?”
太宰治对着人偶上下打量了一番,尽管他什么一如既往也没看不出来。
“嗯,已经没事了哦。”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人偶神态表情的太宰治在确信阿散没有半分逞强后,暗自松了口气。
先不说能治疗人偶的医生存不存在,哪怕存在能不能及时找到,而对方又能否信任……
都是大问题。
他垂眸想。
不过也有些问题是现在就能弄清的……
“那时你做了什么?兰堂反应那么大?”太宰治很难不在意那时兰堂那样震惊的反应和动作,再联系到记忆里隐约的雷鸣……
“那个时候吗?”阿散拧着眉低头思索了好一会才带着点苦恼般开口,“其实我也解释不太清。被兰堂夺走身体控制权困住反抗的时候,我发现我能够,怎么说呢……吸收他的,呃,异能力?”
“那种能量给我一种和元素力相似的感觉。”
“不过一开始我打算慢慢吸收积蓄力量再去夺回身体的。”讲到这里,阿散不自觉顿了顿,因为面前太宰治周身从刚才开始就压抑起来的气场。
人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呐呐地补充完了下一句:“……不过之后情况危急,我就——”
“——你就强行吞噬能量去对抗兰堂是吗。”
问句被堪称平静地陈述出,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情绪难辨。
只是低头再抬起的工夫,他却复又一副普通的庆幸神情。
“太冒险了。”他轻巧地揭过了这个话题,随即抛出了足够分量的另一件事,“兰堂死前的话,阿散你怎么想的?”
虽然对太宰治的变化仍然在意,但这个问题所勾起的复杂心绪还是暂时引走了阿散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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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死前的兰堂在肯定了中原中也作为“人”的身份之后,转向了稍远处并肩走来的太宰治和阿散二人。
更确切的说法是,兰堂直直地看向了阿散。
“给你一个建议,不要试图去探寻自己遗忘的过去。”
轻描淡写的话语所透露的信息让阿散愣了愣。
而本就无甚好意的太宰治看向兰堂的眼神更添了几分警惕与怀疑。
多少带着些急切,阿散将将张嘴想发问,兰堂就四平八稳地继续了下去:“我不知道你的过去。”
直截了当的结果让阿散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眼。
太宰治的视线愈发怀疑,冷冷地质疑道,“所以?”
“其实你本来不会有醒过来的机会。”兰堂投去的视线变得复杂,“但是我用异能力吞噬你时,接触到了,应该是你的过去所残留下的痕迹。”
“它仅剩纯粹的愤怒与怨恨,藏得极深,不过残存的痕迹就让沾染上的我心神险些失去控制。若非忌惮着它,我也不至于拖到你醒来。”
兰堂紧盯着听完显然十分动摇的人偶,“它救了你自己一命。但毫无疑问,”
“你所遗忘的过去,是难以想象的怨愤与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