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韫之走近，看着那些阴晦之物皱起眉头：“没想到这里竟也开始滋生恶魂了。”

“你且放心，这些恶魂处在这种灵气稀薄，阵法拦截之地，终究是没什么力量。”他朝那些恶鬼挥剑，径直扫到远处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李顺琼看着这八大异兽，心中逐渐浮上一个猜测。

澜支洞以凶恶为尊，以力量为度。

阵法的八门由四大瑞兽四大凶兽组成，所谓生门为生机，大多数人会往瑞兽上面去猜测，可既然玄卦八仙阵存在于澜支洞中，便要遵守澜支洞的法则。

因此生门大抵是在四大凶兽之中。

“致尧，”李顺琼唤他，指着这些门中刻着四大凶兽的几扇门道，“在你之前跟我说的那八扇门的名讳中，你可知这四扇叫什么？”

邱韫之立剑于身后，转身扫了那几扇门一眼，依次说道：“上堂，山魅，支海和天伏。”

“此阵有颠倒致幻之能，”李顺琼快速地说着，眼见那些恶魂再次飘荡而来，“而混沌在这四兽中代表着混乱与改时易地。”

“明白了！”

邱韫之拿起剑朝天伏门直直砍去，金光四溢，一股极强的灼烫热浪朝二人扑来，他大跨一步挡在李顺琼身前，执剑生生将那些热浪抵得朝四周散去。

天伏门碎裂开来，露出一条又是无尽漆黑的道路。里面怨鬼恶魂的凶煞之气朝他们扑来，只是被剑意所挡，在原本的天伏门门槛处停下。

“走。”邱韫之不想其他，径直握上李顺琼的手，“一起走。”

他掌心粗糙，磨成了厚厚的茧。

李顺琼与他一同跨过天伏门门槛时，突然声音一颤，道：“那其他人呢？”

“有郎砚观在，不会有事。”他安慰她，手握得愈发紧。

他们周身似乎笼上一层罩子，将那些怨鬼恶魂牢牢地抵在罩子之外，近不得分毫。长剑上倏然燃着莹莹白火，在空中轻点三下后，聚拢成一团朝身后飞去。

灼白火焰映在李顺琼瞳孔中，她道：“这是？

“去寻他们踪迹，后续与他们汇合。”

那些怨鬼恶魂似乎见靠近不了他们，开始发了狂，厉风在周身呼啸，耳边响起了敲击耳膜般的幽迷之音，身体发冷，令人如坠地狱。

李顺琼抬眼时看见邱韫之冷白颌骨处落下一滴冷汗，他的唇线紧绷，眉心正中拧起一条细纹。

他的手似乎有些脱力，五指微松之时被李顺琼紧紧攥住：“致尧！”

“没事，”邱韫之摇摇头，扯起嘴角，“李姑娘，劳你一件事。”

“什么？”李顺琼急急问。

“靠我……紧些。”他神色虚弱，唇色泛白，仍执着剑挥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剑墙，“我力气耗了不少，所能罩及的地方的地方也越来越小。”

李顺琼不疑有他，又靠近了几分，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被剑刃破空声掩住，问道：“可以了吗？”

邱韫之点头，黑眸中迅速闪过一道亮光。

不知走了多久，李顺琼眼前忽现白茫。

四肢陡然泄了力，待白茫过去后，道路变成一条细长扭曲的小溪，四周再次变成茫茫沙漠。之前在澜支洞口看见的那位白袍男子倏然出现，他赤脚踏水而来，身后两寸处一把长剑耀然虚浮于半空之中。

李顺琼下意识地握了握手，却发现邱韫之早已消失不见。

她诧异地发现邱韫之那把长剑，正是那白衣男子身后那一把。

而男子面容模糊，无论怎样睁眼看都犹如隔了千万里一般。

“长瑜。”他轻声念着李顺琼的小名，神色平静温柔。

“你是谁？”李顺琼目光戒备，后退两步，“如何知道我小名的？”

男子身型陡然被雾笼罩，他轻踏几步，奔至李顺琼身前，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地贴上她的脸颊。

“尘土扬扬，宛如汤汤。长瑜，你可曾亲眼看见我的骨灰消散？”

“你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画面是我想让你看见的。”

李顺琼皱起眉头，偏过头避开他的手指：“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男子低笑一声，似感叹一般：“我只是可惜，我连死后都没有看见你。”

“我之前……认识你？”听他这熟稔的语气，像是旧识。可她之前分明从未见过这男子。

“当然认识，”男子声音陡然沉闷，“你没认出我么？”

明明离得这般近，李顺琼却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轻咽：“我确是没认出来，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为难到了他，他扬起眉思索许久，才迟疑道：“我记得，我叫致尧。”

李顺琼一惊，紧紧盯住眼前这面模糊的脸：“什么？”

“怎么了？”那男子低下头，用脸颊贴着她的脖子，双手拥着她，“你不喜欢？”

李顺琼自从看见他后便越发手脚无力起来，此时更是没有力气去推开他，又被他的脸蹭得实在痒，出声道：“你离我远些。”

“我喜欢你。”他俯在她脖边说话时声音更是含糊不清，“喜欢长瑜。”

她怔愣半晌，继续问道：“跟我一起来这里的男子，去哪里了？”

“那个男子便是我呀。”他勾起唇角，一寸一寸抬起头看着李顺琼的眼睛，两人贴得极近，呼吸可闻，他的容貌也在一点点变清晰，与邱韫之别无二致，“我是致尧，长瑜的致尧。”

李顺琼简直怀疑他是玄卦八仙阵幻化出的人，可无力去掐自己，只能继续听他说着荒诞的话。

“长瑜，你喜欢我么？”

“怎么不说话了？”

邱韫之垂眼去看她的嘴唇，看了许久，竟红了脸，像害羞一样又将头窝在她脖子处。

李顺琼并非不愿说话，只是此时连嘴唇都动不了，只能用眼珠狠狠瞪着他的发顶。

他身后那把长剑格外夺目，跟主人一般飞过来，在她的手旁不停飞旋。

邱韫之见她半晌没说话，再次疑惑地抬起头盯着她，突然眉开眼笑道：“怪我，我封了你的五感和四肢气力，马上给你松开。”

“你故意的！”李顺琼迅速推开他，盯着他那张与邱韫之一模一样的脸，愣是没挥下去巴掌，一把抓起手边的长剑横在他脖子边，“你赶紧将这幻境解开！”

邱韫之没动，道：“长瑜，我就是致尧啊，你为何对我这样？”

“致尧不会喊我长瑜，”李顺琼冷笑道，“更不会像你这样做。”

邱韫之摇头，松开虚环在她腰边的手，退开两步：“我很久前便想这么做了。”

“你不信，可以问问我。”

“你为什么要入这澜支洞？”

他语气肯定：“想取澜支洞里的拂津木种。”

这倒是真没错。

“你不会是入了这幻境，失了智罢？”李顺琼盯着他那不甚清醒的眼眸。

邱韫之：“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你说我不会这样做，只是我之前不敢罢了。”

他眨眨眼，似乎回神了几分，突然冒出一句：“李姑娘。”

李顺琼：“……”

“你既然是邱韫之，最开始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他疑惑，“我说了什么？”

“你在可惜，死后都没有看见我。”

邱韫之神色迷茫，瞳孔乌黑但纯净：“我怎么会说这种话？”

难道真被夺了神？

李顺琼半信半疑地瞅着他，不动声色地抚了抚头发，实则摸了把索生铃，暗暗存了份戒心。

随着邱韫之清醒，周身的沙漠渐渐过去，又回到了那条充满冤鬼恶魂的石路。邱韫之身上的白袍也变回了一身黑袍。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面上仍旧疑惑，见她冷着脸向前走，连忙拽住她的手。

李顺琼抽了抽手，愣是没抽出来：“刚刚陷入了幻境，我也不太记得了。”

“这样……”邱韫之瞧她神色不对劲，“你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刚从幻境里醒。”

李顺琼看着他轻叹，“我们先走吧，早点走出这条路为好。”

“好。”邱韫之不放心，没松开她的手。

刚刚他们陷入幻境，邱韫之没有挥剑斩开恶魂，因此此时离他们越发地近，甚至都可以感觉到那些逼近的厉风。

一道恶魂飞速朝她面上飞来，霎那间邱韫之提剑砍开，化作污浊的黑气四散。

先前怎么走也看不见尽头的路只是稍稍走了片刻便看到了洞口，二人站于洞口陡然停住。

邱韫之低下头去看她。

李顺琼眼眸正亮，精致的鼻梁线条连着上额下唇，似画卷上的精工细笔勾勒的美人轮廓。那眸中的一抹亮，将她衬得愈发光彩。

“走吧。”她见邱韫之半晌不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抬眼时只看见他那双还未褪去缱绻的双眸。

“你？”李顺琼眨了眨眼，迟疑出声。

“嗯……嗯，走吧。”他匆忙移开视线，咬着嘴唇还硬要拉着她朝前走。

李顺琼憋着笑，此时倒确定了几分他是邱韫之。这般害羞的劲，真是鲜少有人能演出来。

他们进了洞口，没走几步眼前便再次出现了一扇石门。

门面粗糙却干净，未落丝毫灰尘，宛如一扇还未打磨的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