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就这样坐了一夜,等到温暖的阳光晒进房间,楼下的人声变得嘈杂,她才走出房门。右边第一个房间的门紧紧闭着,昨夜她特地到走廊上溜达一圈,闭门无声,想必那人早已离开。
她扶着红褐色楼梯的扶手下楼。一楼中间的位置,明霄和林蓁蓁没睡醒一般,目光呆滞地吃着早点。林蓁蓁往一楼的楼梯口瞟了一眼,立刻捕捉到那道青色的身影。
她迷迷瞪瞪地念出几个字:“青衣?你怎么起......”话还没说完。坐在对面的人立即转了个身,身体站直,人不迷糊了,心口也不疼了,就朝着那青色的身影傻笑。
林蓁蓁:“???”
清月对着二人微笑:“早。”
林蓁蓁无语,伸长筷子往嘴里连塞两个小笼包。
夏侯明霄凑近清月:“身体大好了吗?”
“没有大碍。”
他心里的石头落地:“那就好。”
林蓁蓁一人坐着,左手握汤匙,右手往嘴里灌小笼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小笼包干上架了。
清月:“起这么早?林蓁蓁刚夹起一块肉饼淹入粥中,用勺子拌下去。闻言,她放下勺子:“怎么?本小姐看着不像经常早起的吗?”
清月直接戳穿她:“的确不像。”
“嘁。”
这几日同生共死的情分,拉近了两个女人的距离,林蓁蓁打心眼儿里没那么讨厌她了,但清月要是能改掉说话刻薄的毛病,林蓁蓁或许会更喜欢她。但是,今天她彻底明白,这根本不可能。
二人就座。夏侯明霄将桌上干净的早点让给她,小笼包、肉饼、粥。
“吃得惯吗?后厨还有面食和馄饨,不够再点。”
林蓁蓁:“她是饕餮啊,吃这么多。”
“对,饕餮最爱吃叽叽喳喳叫的小鸟。”
“你说谁是小鸟?”
林蓁蓁小时候被鸟狠狠啄了一口,到现在手腕上还有一道疤痕。她这辈子最讨厌鸟,特别是尖嘴的,翅膀大的,咬了人就会跑的。
“小鸟在说话了。”
“你!”
林蓁蓁朝对面摔出一根筷子,恰好扔在清月眉前,她往左微侧头,筷子擦耳而过,摔在了远处。林蓁蓁气不过,拍桌站起,她往桌上环视一圈,看上夏侯明霄座位上的空碟。
她弯腰去抢。却率先被明霄夺走空碟,藏在身后。
她扑了个空,差点栽倒在桌前。
“林姑娘,你不是想去吃东街最好吃的糕点吗?再不早些去怕是要卖光了。”
林蓁蓁才发现周围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林蓁蓁连忙站直:“你们虽然狼狈为奸,但本小姐识大体不跟你们斗。”说完,她用手指了清月,再指明霄:“你叫,明霄,对,你就向着她吧!”
林蓁蓁哼了一声,抱起剑冲出去。
离她最近的是一碗红豆粥,煮得浓稠的白色大米上覆了一层稀疏的红豆粒,清月舀起一勺,喂到嘴边 。
明霄看着她吃饭,莫名安心。
“其实是因为昨夜我与林姑娘聊到‘香客东来’客栈的事,林姑娘对人变妖的奇药特别好奇。正好移水节未完,我想调查此事,所以我们才起这么早。”
清月的问题掉在空中,林蓁蓁没回她,夏侯明霄还记得。
清月不领他的情,她又喝了一口粥:“竟不知你们昨夜还有时间洽谈。”
“不是的。我们并未在房内谈及,在场也并不只我与林姑娘二人,还有星儿。只是她方才跟着钟前辈出去了。”
找不到人证的他有些懊恼。
清月将他的小心翼翼收尽眼底,她笑着,搅散剩下几颗红豆:“我只是随便问问,别那么紧张。”
清月很喜欢这样不禁逗的人,上一个被说得脸红的还是玲珑。疑上一句,对方心里便丢盔弃甲,很有意思。
明霄小心询问:“那你去吗?”
清月小幅度点头。
明霄差点又要亮出他那行大白牙了。
只听清月嘴里蹦出两个字“不去。”
“也好,留在这里好生静养。你在外面奔波,说不定会有危险。”
清月放下筷子,用指尖在桌上轻轻敲打。
“你的搭档走了,不急?”
“我们分开找线索。她去东街,我去西街。”
清月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散气,水雾急冲冲向上蒸腾,挥发。
见清月没有响应,夏侯明霄握剑起身:“那......我先走了?”
他的腿刚迈出凳子,走至清月身后。小臂上的衣料却被一只手捏住,他一整个身子定住了。
“你过来,我问你件事。”
清月扯着他的袖子往回走。
“怎么了?”
明霄回身,发现他们二人已经在一个灵力屏障中,为的是隔绝外面的视线。外面的人吃吃喝喝,根本没注意到里面的动静。明霄低头,清月的神情变得严肃,连带着明霄的心也紧了几分。
“近点。”
他弯下腰,目光炯炯,只敢盯着桌面,握着剑的手抖出卖了他。
“你去过阿丹,可还认识那里的字?”
“记得七七八八。”
清月指尖在热水中点了点,随后抽出,她在桌面上写了八个字。
“明霄定睛一看,这字很是眼熟,但就是识不出。
水渍逐渐消失。
“有头绪吗?”
“这字绝对不是阿丹的。但我曾经一定见过,可惜想不起来。你能再写一遍吗?”
清月用指尖再写了一遍。
明霄眼底突然闪过,他指着第二个字,“这个是水,”第五个字“恐”,最后一个字,犹豫“这个是责。”
他直起身,恍然大悟:“移水事成,唯恐迟责。”
“你这么神神秘秘,就问几个字?”
“偶然得到一本禁书,里面的插画很有意思,闲暇之余翻了翻,书里有一句话贯穿始终,总是不解。毕竟是禁书,不能让人看见落了把柄。”
“那确实。”
“蓁蓁已经走远了,你可不要落后她。”
夏侯明霄顿时感觉肩负起重担:“好,那我走了。”他摆摆手走了。
清月撤回屏障。
他们要在移水节捣乱?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处窥着,谋算着。她直觉向来准,只怕白古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走到柜台前,换上笑脸。客栈老板娘正在柜台前拨算盘。
“右一的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客栈老板娘抬眼看了看她,眯着眼瞧了他们吃过的残羹剩饭,摇头继续拨算盘:“客官,饭钱还没给,一共是三两零三百钱。”
清月放下一锭银子。老板娘连忙放下算盘,将那银子捧在手心里:“嚯哟,原来是豪客。”
她将银袋子揣在怀里,笑眯眯地答:“移水节第一天早上就走了。一个男的带着一个女的,看上去悠哉悠哉的。”
“在这之前,他们可曾下过楼?”
“吩咐小二都是女的出面,男的不曾见。食物和热水也只让送到门口。”
“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除了刚来那个晚上吵过一次就没了。”
刚来客栈那个晚上,傅岚儿在走廊上贬低于临的身世,清月听得真真切切。掌柜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看得出的是傅岚儿确为白古人,因接到任务服侍于他,但并不认同他,二人情分不深。
那么还有一件事。
主街之外,东市往东还要走五六里路,那是流苏村村民们住的地方。
村长的家门口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望去,如同一条长龙。大老远的,清月就被这副盛况吸引过来。
两拨人都是乡里人打扮,没有谁比谁富贵的说法。两方互相争吵指责,举起手里的农具要干架的,拉架的,和稀泥的,总之乱成一团。
村长坐在一旁,疲倦而心烦地捋着长须。身旁依旧是长孙李伟,面对这群闹事的人,他同样没辙。
清月找了个人少的位置看热闹。她观望了一会儿,大致了解到来闹事的是邻村的二狗,因着流苏村大办移水节占了农民良田的事来的,此人平时就不务正业,最爱集结兄弟闹事,这次更是闹到流苏村的地盘上来了。
与他对峙的是刘敏。
她指着二狗的鼻子就是劈里啪啦一顿话:“都跟你们村的村长说好的,既然占了你们地就是有偿的,往年都是这样,一笔钱已经够上你们种八辈子的地了,还要坐地起价,不就是趁着你们村长病了,想讹我们一笔,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呀?”
“就是。”
“说得对。”
二狗剔着牙,对此不屑一顾:“说到底都是口头上的话,没有字条为据呀。钱呢,看不到钱,我就赖你这儿不走了。”
“就是。”
“说得对。”
“说了过完节我们村的收成都分了才有你们的份,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呀?”
那二狗俨然一派流氓样子:“就是听不懂,怎么了?你要跟我硬碰硬啊?来啊!”
二狗拍拍自己的胸脯,如同一只骄傲的大公鸡,挺着胸,朝刘敏走来。
“流氓!”纵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刘敏也被吓退一步。
“干什么呢?”李伟挡在她身前。他早就看不惯二狗等人的做法,要不是因为爷爷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就要冲动一把了。
村民居住区离衙门路途尚远,要走上两三个时辰才能到。要是有闹事的,流苏村村民处理就是,衙门还高兴的很,有许多清闲时间。况且往年压根不会有这档子事。这里好歹是荷姑娘娘的故居,来此的人带着敬重的心情来瞻仰,生怕惹恼娘娘。由此观之,这二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