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李泽。”
沈橘安半个胳膊负着双肩包,一手拿着热牛奶,见前面穿着宽松校服的熟悉的身影,一个箭步冲过去打他肩膀。
“你烦不烦。”
李泽别开头,撂下一句。
“这人,不可理喻。”
她心大,被李泽吼了也没觉得不舒服,乐呵着去了教室。
“嘿,早上好。”
见她早上来上学头一次这么好的心情,谢泊停笔,疑惑道:“头一次见你上学这么开心。”
“那,今天我要去乡下老家。”
沈橘安嘴角上扬,语气带着炫耀。
沈妈妈送她上学的时候就只提了几句,具体去干什么她也不清楚,不过,能逃课总归是好的。
“哦。”
谢泊兴致不高地应了几句。
“虽然呢我这个人吵,但是你已经习惯了吧?我可是你的好同桌,你别太想我。”沈橘安托着下巴,长睫颤动,说着腻人的话。
“今天第一节课语文老师讲试卷。”他顿了顿,坦然道,避开她的话。
“啊,我还没写。借我抄抄?”
“自食其力。”
“求你了嘛。”
小蝴蝶的心思,不行就是行,她想。
两秒后,一张书写工整的卷子被推到沈橘安眼前。
“好人心想事成。”她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一脸谄媚样子。
居然有点可爱。
谢泊,没救了,他不自觉弯唇。
“阿嚏。”
“阿嚏。”
“有人议论我。”
沈橘安吸了吸鼻子,往李湾湾那里看过去。
那人还在认真写作业。
好久没搞事情,这样平静的生活,她居然觉得有点无聊。
六楼楼梯间,光亮投进来,飞扬的尘埃分明。
“阿泽,你果然在这。”
杜小满袖子抹了抹冷汗,喘着粗气道。
……
楼梯上的人低垂着眼,眼圈红红的。
“杜小满,我真没用。”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你又不是物品,哪里有有无用处之说?”
“胳膊给我。”杜小满强势地撸起他的袖子,掩盖在肥大的校服里面的伤痕累累的胳膊毫无保留地重见天日。
他心里一惊,饶是见过这画面许多次,还是没由来的痛心。
一颗心吊着吊着又掉下去。
“疼。”李泽水润润的眸子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杜小满娴熟地操控着局面,纤细修长的指轻轻地替他涂抹药膏。
“别看伤口。”
“那我要看你。”他这话带着点强取豪夺之意,明明很难过,李泽还是选择了在不要脸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李泽细细地端着前面的人,白净的脸上抹上秋天的早霞,好看的眉头却紧锁着。
李泽换了个动作,冰凉的玉指替他抚平眉心的不安。
“唉,干什么?老实点。”上药的人凶巴巴看他。
“我委屈,看你紧张,让你放松放松。”
阳光借着小窗打进来,那可怜的人周身笼罩在淡淡的光下,朦朦胧胧的少了点霸道的气势,杜小满终究是没舍得凶他。
“你呢,刚刚也不应该对安安发脾气的。”杜小满一脸认真替安安申怨。
“我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李泽别开脸,闹情绪道。
“女孩子不禁你这么糟蹋。”
“那男孩子呢?”李泽又靠近了点,近的他们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他一脸坦然问他。
李泽,男孩子,也不能这么调戏的。
二班,门口。
“靠。”沈橘安单肩背着包,跑得匆匆,一个没留神撞了门口的人。
“抱歉啊安安。”李泽红着脸道。
“嗯,怎么了?”沈橘安不计较那些小事。
“没事没事,你走吧。”他笑颜展开,一扫刚刚的尴尬。
“李泽,以后少红脸,跟猴子屁股一样难看。”沈橘安食指戳戳他的肩膀,一脸真诚。
她是不记仇,但她爱报仇。
一报还一报,已经是心善之举了。
“滚。”
“拜拜我请假去吃席了。”她扮鬼脸,炫耀的语气愈加强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见状,许久不出声的杜小满咯咯发笑。
“好笑吗?”
二班靠窗,有人停笔,看完这场戏。
周身是阴云密布,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怎么和谁都嬉皮笑脸的。
他们关系真好啊,都可以戳人家的肩膀了。
顿了一会,他才觉得事情不妙,这可怕的占有欲是哪天滋生出来的?
情感误事啊,他长长呼一口气,收紧下颌,做了两套题理理思绪。
车上。
“感情耽误正事啊。为了美人师兄他一个黑客居然甘愿进了肖奈公司。”
沈橘安四仰八叉,看着手机上的剧,喃喃自语。
“唉,安安,你们老师有姓温的吗?”
“有啊。”
舅舅打着方向盘,一颗心紧缩着,假装不经意地继续问:“是叫温山风吗?”
“山凤?好土,我们老师叫温岚,可美了,三十多吧。”
“哦。”他眸子刚刚亮了亮,可闻言黯然失色。
三十多啊,连年龄也对不上。
学校门口的老柳树长得越来越粗壮,他想起了从前柳树下笑得甜甜的麻花辫姑娘。
“志鹏,我以后,可是要来咱们学校当老师的。”
“志鹏,我们一起站在树下合影吧。”
“志鹏……”
那般光景,确有好多个值得回忆的瞬间。
水雾蒙上了眼睛,泪痕划过,模糊视线,连记忆失了清晰度。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伴着车曲,车缓缓地驶过时光的长途,将回忆一点点碾碎。
二十年的光阴,早该物是人非了。
片刻的沉默。
“舅舅,我爸妈呢?为什么不来接我”
“他们过二人世界了,让我这个可怜的孤家寡人来接你。”
“唉,舅舅,你觉得王姨怎么样,虽然比你大点,但是她很温柔漂亮,学历高。”
张志鹏看着后座四仰八叉的人,摇摇头,果然,这人叫舅舅的时候就没憋好屁。
“我配不上人家。”
“我配不上人家。”
舅侄异口同声。
“就知道你这样子说,唉,孺子不可教也。”沈橘安摆弄着指甲,合了眼皮。
她本来无心干预舅舅的人生大事,可是无奈母上大人悬赏一万的重金。
一万唉,那可是一万!
不行,还得找个机会,这会太困了,还是先歇着吧。
几个小时后,沈橘安被摇醒了。
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
“猪头,起床。”
“老张你烦死了。”
她话音刚落,舅舅已经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
“十一点三十七,还有三分钟谢泊他们就要下课了。”
“哎,没有我的日子,谢泊肯定无聊死了。”
“阿嚏。”窗前的少年手忙脚乱整理着
两份讲义,心里空落落。
她请假了,他这世外桃源都没了生机。
窗户外面风卷起来了,枯叶如蝶飞舞。
她念叨,一请假就对学校里面的时间格外注意。
不为别的,只是想到请假躲避了课间操,少了数学老头的念叨,竟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
“哎呀,志鹏来了,请进请进。”
“这是安安吧,真俊啊。”
“你张姨。”张志鹏小声道。
“张姨好。”沈橘安勾起一个甜甜的笑,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唉,你小时候我都抱过你嘞。”
“……”
她僵硬笑着,脸上挤出细细的眼纹。
刚刚搜的怎么应对这种话术来着?
沈橘安你个大笨蛋。
“开席了,你们快点来啊。”
感谢不知哪里冒出的声音,她心里那个激动啊。
“乖乖,这里。”
农村大席自由归自由,也有些规矩。
男女多是分开落座,沈橘安晕晕乎乎地被妈妈喊了过去。
又是一阵子寒暄。
“大姨好,二姨好,三姥姥好……”她嘴上挂着笑,乖乖地打招呼。
沈妈妈平日里惯她,但规矩这方面教的严格。
沈妈妈常说,为人处世比什么都重要。
可惜除了礼貌,沈橘安啥也没学好。
“我说,红红啊,你把安安教的真好,好有礼貌。”
“对啊对啊,红红是生意人,到底是有方法,咱们乡下的哪里比得上。”
知道是奉承,她们母女二人礼貌笑着。
沈橘安没吃过农村大席,手里搓着红色塑料制成的桌布,目光游走不定。
粗糙的红色塑料和生锈的钢筋搭建起来了整个棚子,热浪滚滚袭来,落地的铁锈工业扇子呼啦呼啦地送来大风。
一切简陋而质朴。
“唉,妈妈,青青姐姐家里有什么喜事啊?”
“吃你青青姐姐的酒席。”
“啊?”闻言,她错愕,眼睛瞪的大大的,喉头一紧。
哪个青青姐姐,就一个青青姐姐吧?
可是姐姐也只有十八岁啊。
“妈,姐姐只比我大一岁。”
和她不一样,张青青早早地就辍学打工了,沈橘安远离社会,自然是不知道。
小地方,一旦辍学了,就会被早早地安排好婚事。
顿了顿,她又道。
“那姐姐开心吗?”
她这问题,其实不问也有答案。
十八九的女孩子,被名为婚姻的东西束住了手脚,便难自由。
张志红眸子暗了,苦笑。
无法阻止的事情,那就自然发生好了。
别人家的女儿她权利再大如何干涉,能护自己的闺女周全便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