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远有些出神地望向池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头一次产生了举棋不定的情绪。
目前的困局在于,他压着顾念强行在河里滚了一遭,本就不甚牢固的结盟关系,因他精虫上脑的举动而变得岌岌可危。
若问他后悔吗?多少有点。还敢再犯吗?下回还敢。毕竟顾念咬着下唇被他摁在怀里颦眉轻喘的样子,实在是太刺激了。
深吸一口气摒除躁动纷杂的思绪,当务之急要先博得顾念的同情、修复关系才是。
谢栖远面无表情地对着心口狠狠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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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提着刚猎来的山鸡野兔回程,远远就见一黑衣人影躺倒在结界边,走近了看果然是谢栖远。
这个混蛋敢拉着他的手做那种龌龊之事,给他留一条小命就该感恩戴德谢天谢地,居然还有脸跟回来。
顾念儿时曾设想自己若长成一代豪侠,当配世间最美丽温婉的女子,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过上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因此他不会轻易回应女子情意,只为等到最合适的伴侣,没想到先被谢栖远一个男子占了便宜。
越想越气,他对着地上躺尸的谢栖远狠踹两脚:“喂,滚开,好狗不挡道。”
谢栖远面色苍白,冷汗淋漓,随着晃动又喷出两口血来,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顾念昨夜被逼到要紧处,是狠捅了他几刀,不过都避开了要害,难道他半路遇袭了?
顾念忙抛下野兔,俯身去探他的呼吸脉搏,皆十分微弱。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谢栖远半晌,还是幽幽叹了口气。既然有时间重置的风险,还是省点麻烦算了。
“我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人,平白被占便宜就算了,还得帮恶人收拾烂摊子。”他满脸郁结地拎着谢栖远一只脚拖入洞内。
给谢栖远里塞了颗补气固元的救急灵药,顾念除开他染血的外衫,薄劲干练的背部几道挠痕分外刺眼,他被针扎般移开视线,不受控制地有点脸热。
顾念将手掌附上谢栖远的背化开药力,他天生金水双灵根,自带部分疗愈效果。
空气中湿润的水汽不断旋转汇聚,形成暖流源源不断顺着谢栖远周天脉络游走,少顷他吐出一口淤血,面色逐渐由白转红。
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谢栖远缓缓睁开眼,顾念随即收功撤手,任他支撑不住地脱力倒在一旁。
“我这是怎么了?”谢栖远语气虚弱,面上有种懵懂的疑惑。
顾念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装什么呢。”
谢栖远似乎有些头疼,他皱紧了眉头青筋凸起:“昨夜我忽觉身上涌入阵阵燥热,隐约有种毁灭一切的冲动,怕影响到你们,急忙冲出洞去……”
“之后呢?”顾念冷声说。
“之后我……做了什么?”谢栖远缓缓眨了眨睫毛,银灰色的眼中有种无机质的空茫。
顾念气笑了:“你每次都这样?躁狂期干了不可饶恕的事,一觉醒来皆与你无关,还是个无辜好青年?”
谢栖远低垂着眉眼:“我做过的恶事,影响无法消除,自是不会抵赖的。”
“好,”顾念点头道,“咱们一拍两散。”
他掉头就走,谢栖远急忙拉住他的衣摆,眉眼耷拉下来,竟显得有些可怜:“你不能走,你说我做了恶事,是什么?”
“我烧杀抢掠了吗?”
顾念摇头。
“我拆家扰民了吗?”
顾念犹豫了下,还是摇头。
“那我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得你如此对待?”谢栖远声音中底气足了许多,他料定顾念对昨夜之事无法启齿,有苦难言。
果然顾念瞪大狐狸眼数次张口,话音哽在喉头愣是说不出,憋得脸都青了才含糊道:“反正就是做了恶事。”
谢栖远神情肃冷:“你曾答应,只要我躁狂发作时没有滥杀无辜,约定就不会作废,如今你要食言而肥?”
顾念立刻反驳:“我才没有食言!”他又看了一眼谢栖远正经记不住的样子,偏头气闷道,“算了。”
他又补充说:“不过要新的约法三章,没事不准看我,没事不准烦我,日常离我三尺开外,听懂了吗?”
谢栖远似乎有些疑惑又忍俊不禁,道:“行。”
顾念“哼”了一声走远,目前虽无法印证谢栖远是否说谎,但经历那样暧昧的一夜后,他看自己的眼神,对自己的行为,必然会发生改变。
他只需静观其变就好。
谢栖远清醒没多久又昏沉睡去,顾念想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决定趁此良机,对他小施惩戒。
他找来一根枯枝烧成焦炭,冷笑着对谢栖远那张俊脸就划了上去,左脸恶贯满盈,右脸罪不容诛,前额横批杀杀杀!
满意地欣赏笔下杰作许久,谢栖远额角的冷汗晕开炭渍,汇成一道道墨痕滑过肌理。
顾念盯着墨痕后知后觉的想,他伤口未经处理,很可能感染发炎,一身紧实光滑的皮肉该留疤了。
可那又和顾念有何关系呢?没放他在洞口自生自灭就不错了。
半晌他还是提了桶袋水来骂骂咧咧地清理伤口,边敷药边说:“你下半辈子就该对我感恩戴德,做牛做马。”
胸前背后都擦了干净,唯独漏了那张被涂抹得乌漆嘛黑的脸,也错过了谢栖远嘴角得逞的笑。
顾念正生疏地架着柴火烤鸡,忽而背后投下一道高大阴影,他一个鲤鱼打挺立即窜了出去。
白泓雪不知何时醒了,正悄无声息地立在二人身后。
他盯着顾念惊疑不定的神情,咧嘴绽开个甜甜的笑来:“果然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好俊俏的小公子,你也做我的夫君好了。”
不是,什么情况,白泓雪你的神魂能不能争点气,别让这位姑奶奶老跑出来吓人了?!
顾念刚要抽出软剑对峙,就见“白泓雪”闪身凑到了滋滋冒油的烤鸡面前,按耐不住地伸手撕下了一大块。
“嘶……”“白泓雪”清雅出尘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不是被烫的,而是被腥的。
“本姑娘好不容易还阳想尝一口热饭,却遭到你如此暗算,呕。” 她边哭边吐。
顾念十分难为情:“不好意思啊,忘了去内脏。”
看“白泓雪”止不住地梨花带雨,他赫然道:“别难过了,我带你去吃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