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王叔一向精明、充满算计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立即将人扶起,“殿下,言重了!”
“你在建阳城待了几十年,江州湿寒,回去还能适应?再说了,我这儿离不开你。”楚衡三言两语定了结论:“王叔,你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再说反倒生疏了。”
看到他眼中的坚定,王管家打消了再提的念头。
回江州老家养老,确实是他一开始想好的,虽说前些年的积蓄都在前几年拿出来救急了,但若是他要回乡,如今的殿下绝不会让他有后顾之忧。
若能留在建阳城……这些年认识的老友都在这边,如今殿下也好了,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
“多谢殿□□恤。”王管家长吁一气。
听到这话,楚衡顿时神色轻松了,话题一转,说起了几款新上架的奶茶。
“殿下,今早宫里派人预订了不少饮品。”
楚衡:“嗯,价钱谈好了吗?”
呆在原地的王叔一脸匪夷所思。
不是,进献入宫的,还能谈价格?
不是,这是送给你老子的,你还谈价格?
“这……这进宫的,谈钱是不是不太好?”
楚衡:“有什么不好,按平常客人对待即可,该这么样就怎么样。”
他将几个店的位置记在心中,随即补充道:“可有说是所谓何事?”
“说是宴请外使。”王叔安排道:“殿下的衣服,明早会送来。”
“嗯,好。在商言商,剩下的事儿麻烦王叔了,早点休息。”
看着三言两语敲定这事儿,转而消失在长廊里的人。
站在院子里的王管家,沉默片刻后,带着账本离开。
其实也不是不行,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赚钱要紧,陛下的钱也是钱,有什么不能赚的!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超道而过。
频频被挤的楚衡,只好将马车挪到路边上,让他们先走。
看着一辆辆豪华马车插队而过,松子看着半点不着急的楚衡,“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啊?”
“开宴前肯定能。”
楚衡稳稳坐着,还能不骄不躁的看会儿地理志。
人多正常,而且人多不是更好,要不是他还缺点儿名气,还有几家店准备营业,他这么个小小皇子,还真不需要来。
他这皇子身份,被‘自己’造的,不剩什么,等候多时,给别人让行,暂时委屈点儿,不算事儿,要是挡着他赚钱的路,那多亏。
觥筹交错,坐在外院的楚衡看着早已冷了的一桌菜,便是饿了一上午的肚子,翻不起一点儿欲望。
这西域进贡的美酒,味道尚可,只是浑浊不堪,沉淀甚多,品相不好,可以考虑酿点果酒。
楚衡双眼放空,飘远的思绪,突然被袖口的拉扯牵了回来。
小孩干干瘦瘦的,衣衫干净却不合身,一双葡萄大眼里藏着几分忐忑不安。
就在楚衡翻找所剩无几的残缺记忆时,身后的松子上前小声耳语。
原来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不得宠的——十一皇子。
“十一弟可是有事?”楚衡轻声问道。
见人摇了摇头,短短瘦瘦的手,指了指着桌角。
这么瘦小——没吃饱,多吃点!将自己那份糕点端给了他。
小孩摇了摇头,就着自己那份,一口茶水一口糕点,不亦乐乎。
这是叫他吃糕点,考虑到胃,随手拿起垫垫肚子,口感细腻,松软清甜。
“殿下,这好像是皇贵妃日日喜食的芙蓉桂花糕。”身后的松子小声解说。
听出他语气中的羡慕,楚衡不动声色拿了一块给他。
见他这般,十一皇子呆呆地看着他,又转而看着松子,全程像只胆小的松鼠一样,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
实在不忍他们这般暴殄天物,小崽指了指桌上另一个壶,“甜甜水,好吃。”
甜甜水?还怪周全的,小孩桌给糖水。
没多想的楚衡生了点儿投喂的心思,将自己桌上的都给他,只见小崽眼睛睁得圆圆的,眼里的吃惊和不解让人看了个彻底。
“你吃吧,我不饿。”
小崽儿再三确认后,眼里的快乐凝成实质,点着头一晃晃的,一杯接一杯往下喝,干瘪的肚皮像吹了气一样,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眼见小崽大有不喝完不停的趋势,楚衡拿走了水,“少喝点儿,晚上肚子会不舒服。”
傻了几秒的小崽,看着他,又看了看圆滚滚的肚子,舔了舔嘴,接受良好。
看他收了手,安安静静的,也不多吃,楚衡反倒生出来几分怜惜,拿出手帕将剩下的糕点都给装给了他。
松子:“殿下,你手里那个是店里的奶茶。”
楚衡:?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果真是,原来在这儿,难怪十一弟如此喜欢。
扫了一圈,基本都在喝,那就不需要自己在宣传、打广告了。
宴会实在无聊,与人寒暄小酌几杯后腹中烧得慌。
趁着没人,出去遛遛风。
穿过花团锦簇的园子,亭台错落其中,说句三步一景,五步一画也不为过,这审美当真一绝。
几步爬上较高的一处假山,俯仰之间,大半个御花园收入眼帘,他的小花园有模板了,不过一定要留点儿地种菜。
视线扫过,记录下大致格局,可是看着看着哪里不太对。
那被人敲晕带走的不是‘小金主’吗?
楚衡跳下假山,悄无声息地跟在人后,只见两个小侍将人抬往偏殿。
“轻点,别把人弄醒了!”其中一个太监低声呵斥。
“干爹,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被查出来?我这心里慌慌的,深怕出事……”扶着楚傲白的小侍,将人带进偏殿。
“瞎说什么!赶紧干活,等会儿人一到,你就将这水喂给他们,事成之后……”
只见那太监拿出一小瓶子,往茶壶里倒了些粉末,随即晃了晃,“你在这里等着,见机行事,我去看看顾……我去看看那个。”
大太监悄悄拉上门,警惕地左看看、右瞧瞧,出了偏殿后,低着头匆匆离开。
靠在树上楚衡,低头看着人走远。
顾?这建阳城姓顾,又能让人出此毒计的,也只有他顾云深了,这家伙还真是“抢手”。
如今顾家靠他顾云深一个小哥儿撑着,顾二虽说还在,可人也落了残疾,难免有人想暗中出手,毕竟得到他顾云深,也就算得到了镇北侯府背后的所有助力。
这块香饽饽确实让人眼热,可顾家、顾小将军当真有这么好算计么?顾峰是不良于行,可人不傻。
这背后之人,可谓又蠢又毒。
树上的楚衡将建阳城所有可疑人员想了一通,知道这背后出计的人所图不小。
皇家宴会若是出现那种事儿,被追查出来真凶,他顾云深大抵也免不了,和另一人绑在一起。
手段下作,让人恶心却最毒人心,不过瞧着楚傲白这样子,怕是又被拉上垫背了,这其中不少了皇贵妃的手笔。
不多时,又见两人鬼鬼祟祟扶着一个盖着面巾的人,进了院子。
楚衡跳进院子,听见里面时不时传出的低声交谈,听不太清。
等一会儿,两个战战兢兢的小侍终于冒头。
“我去叫人,你一会儿记得跑远点儿。”说完,小太监朝内殿方向走去。
待在原地的小太监垫了垫脚,见人确实跑远了,看了看左右,随即猫在花坛后面等人。
不一会儿,一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大胡子被两太监搀着过来。
银杏树上的楚衡,看着被扶进去的外使,眼里划过一抹讥讽,这一个个的都当他顾云深是块香饽饽。
心中嗤笑不已,楚衡走到背后,手刀起落,将刚嘀嘀咕咕商量完的四人敲晕,蒙住眼、封了口,扔到一边。
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的人,果真是顾云深。
楚衡好笑,前几天还凶巴巴不理人,今儿就被人算计躺在这儿,当真是光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没长点儿心眼。
不过这薄唇剑眉、唇红齿白……
看着面前的人隐隐有清醒之势,楚衡端过桌上的凉茶,猛地泼向他,只见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清醒了?醒了就将衣服穿上。”楚衡将他被剥离的外衫递去,随即转身将地上几个小侍的外衣扯开。
将被打晕的几人靠在床上,伪造成另一番模样。
动作一气呵成,毫无迟疑。
转身见人面色平静,却又瞧见他反复扣着那颗盘扣的手微微颤抖。
楚衡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温声道:“我来帮你,好不好?”
没说话还好,这会儿开了口,顾云深那双乌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到他眼底深深的戒备与翻滚的恨意,楚衡举起双手,“席间出来透气,无意撞见的。”
见他扣着的手缓缓停了,看不出情绪的眼依旧紧紧盯着自己,楚衡缓步上前。
看着那双修长又清瘦的手指,在自己胸前快速翻转,顾云深低头掩盖了眼里的无边的狠意与阴暗。
视线扫到他攥紧的拳头,楚衡面色依旧。
当然他毫不怀疑,今天这事儿要是自己不出手,任由事态发展,少不了几条不值钱的人命,而且参与的人,一个也别想落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