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消息来得太突然,让她始料未及。
周清越还在一步步走上楼,手里拿着钥匙,勾在指尖吊儿郎当地转着,楼道里是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没听清?”他的背影随着脚步不断往上,走到一半停下来,转身,“我说,路希回国了。”
他双手抱在胸前,懒怠恣意地歪靠在扶手栏杆旁:“怎么不说话。”
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陈真垂着脑袋:“没什么好说的。”
“到底怎么了?”周清越问。
陈真许久没说话。
周清越等着她的回答,楼道的灯又烦人地黑了下去。
周遭静悄悄的,只留下夜蝉的鸣叫。
“什么时候的事?”陈真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之中穿透过来。
“就今天。”周清越用手指敲了敲扶手,灯才重新亮起来,“她跟我打了个电话,说明天的飞机,国内时间应该是明天晚上九点左右到达南川。”
陈真拿起手机,点开通话记录,除了挂掉的两个推销电话,就没有其他的来电了,翻了又翻,没有。
不甘心地点开其他聊天软件,微信、q.q、短信,从头翻到尾,从今天翻到上个星期的记录,都没有。她还去点开了拦截信息箱,心里想着会不会是手机把她的短信拦截了,所以自己没看到。
但是都没有。
路希没联系过她。
静了几秒,陈真摁灭了手机放进口袋,抬起脚一言不发走上楼。
周清越:“那明天几点去接路希?”
陈真:“我不去,不用问我。”
周清越跨了一步,挡在她面前,堵住了去路,微微俯身,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的戏谑:“你最亲爱的路希回来了,反而不高兴?”
陈真不理他,打算绕过他从旁边走。
他又抱胸轻巧地挪了一步,把她堵住。
陈真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睫毛长而密,嘴角上扬,眼眸微弯含着春水,乌黑透亮。
很好看的一双桃花眼。
前提是眼神没那么欠揍的话。
“你要干嘛?”陈真问他。
“没干嘛啊。”他无辜得很,弯着腰看她,“就想知道你干嘛不高兴。”
陈真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宽肩窄腰大长腿,穿着有点宽松的校服,领子别得认真整齐,但依稀看得到锁骨的形状。
忽然又想起刚刚的触感。
陈真的心突然顿了一下,别过脸去。
嘴上还威胁着:“再不让开,小心……”
他嘴角勾起,歪歪脑袋,一脸明知故问:“小心什么?”
像是有了些底气,陈真回过头,故意将眼神在在身上游走,尽力扮演一个流氓。
“小心我占你便宜哦。”她还加了一个挥拳头的动作。
听完她的话,周清越戏谑的眼神收敛了些,然后突然笑了。
“陈真。”
语调带着笑意,周清越懒洋洋往下走了一阶台阶,原本的安全距离瞬间拉小,他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你还当我七岁啊。”
心跳莫名不受控制地加快。
不是…这个,已经威胁不了他了吗?
陈真被他堵得一时语塞。
“而且我没说不让你占啊。”周清越挑了挑眉,“我倒是很好奇,你想怎么占我便宜?”
像小时候那样,对他说,周清越我真的很好奇,你就让我摸摸你的喉结呗,求求你了?
或者突然跑到他家,说自己大冒险输了,要数他的睫毛,他把眼睛闭上让她数,她却乘机捏了一把他的脸,然后脚踩风火轮似的逃之夭夭。
又或者她惹他生气了,他在气愤填膺地诉说自己的委屈,她忽然伸手,放到他的后颈处,然后一脸无辜地说这是在书上看到的,安抚狗狗要摸摸它的后脖颈。
……
他是真的挺好奇,她还能怎么占他便宜。
陈真觉得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
她感觉周清越变了,而且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潜移默化地变了。
这种变化在拉长的时间线里显得很不明显,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这么大的改变。
她开始正视眼前的人。
他长得很高,比她高大半个头,脸部轮廓越发清晰,骨骼感占据上风,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成熟,这是一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感觉,显山露水的骄矜中又多了一分稳重的威压感。
“我这么好看?还要看多久?”
突然被点名,陈真感觉不好意思,想趁周清越没注意,从旁边跑走。
结果又被他拦住。
这个人、反应能力、怎么、这么快!?
“你什么意思周清越?”陈真十分不爽。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回答。”
“不回答?”周清越背往后一靠,那样子要多无赖有多无赖,“那我就跟你在这耗着。”
陈真被他气到:“你流氓啊?”
他懒懒地抬抬眼眸:“从小都是你对我耍流氓,现在换我耍耍怎么了?”
“……”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竟无法反驳。
想了想,陈真低着头小声说:“我和她吵架了。”
周清越不知道陈真和路希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之前她们两个就经常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的,已经习惯了,所以觉得没什么,挺正常的。但是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常常当天吵完当天就和好了。
这次路希回国这么大的事居然没跟陈真说,而且陈真居然连接机都不去。看来这两人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因为什么?”
好像陷入回忆,陈真的神情黯淡下去,语气也有气无力:“没什么,你别问了。”
“真没事?”
“嗯。”
“确定?”
“嗯。”
“那行,明天一起接机。”周清越一锤定音。
“嗯……呃?!”
陈真猛的抬起头,满脸的茫然。
“你刚刚自己同意的。”周清越一身轻松上楼梯。
陈真:“我同意了吗?”
周清越:“同意了啊。”
“……”
“我都跟她约好了,明天给她接机,然后我们一起去KTV唱唱歌,怎么样?”
他和她都约好了,都定好了,都交流好了。
那还问她干什么。
陈真加快脚步,超过了周清越,路过他旁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然后没事人一样接着小跑着上楼。
猝不及防被她用肩膀撞了一下,周清越不解地抬头,看着那个一溜烟跑得跟兔子似的身影,无奈叹气。
他哪里又惹她了了?
*
一鼓作气跑到六楼家里,关上门,陈真背靠着大门喘着气。
爸妈应该在房间里,客厅没人,她也没开灯,就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门上。
呼吸渐渐平稳,她从愣神中回过神,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通话记录、短信记录又翻了一遍。
她觉得是自己看漏了,在看一遍应该就能看到路希的消息。
通话记录还是只有那两个推销电话,短信也没有消息。
拿着手机的手和眼眸一起,无力地垂下。
路希回国,真的没有告诉她。
一股酸意涌上心头。
客厅的灯却突然亮了,抬头一看,是爸爸。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到家了也不说一声也不开灯,老爸给你做的饭还在微波炉里热着,我给你拿出来嗷,是你爱吃的土豆炖排骨,还有清炒小白菜……”
“你妈今天加班,她带的不是高三毕业班嘛,最近忙。来,真真,好不容易回家吃饭,来看看老爸的厨艺有没有渐长……”
“爸,我不饿,晚点再吃。”
“怎么了?”
“你先吃嘛,我等会出来吃。”
陈真回到房间,把书包挂好,然后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撑着下巴发呆。
她心里有股气没处发泄,憋得她心里难受。
这是她和路希认识的第多少年了?有点记不清了,反正好像从她有记忆起,她们就认识了。
爸妈没离婚之前,她在南川隔壁的城市——长定市生活,那时候她就认识路希了,听妈妈说,她们小时候在一个幼儿园就总是打架,谁也不服谁。
后来六岁那年妈妈认识了张嘉泽的爸爸,她就跟妈妈来了南川市,小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太大了,离开长定,她就再也见不到路希了。
可是她又遇见了她,虽然不在一个小学,但在一个午托班,两人重逢的第一面,是从互相的白眼开始的。
她们谁也不待见谁,却一路纠缠到长大,居然也慢慢从冤家对头成头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朋友。
她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可命运总是有新想法。陈真就算想了一万个理由,也没想到路希初三那年家里拆迁暴富了,路希一跃成为富二代,她从小盼到大的留学梦,就这么被命运呈到了她面前。
路希小时候就想出国,因为她有个表姐在国外,总说国外多么多么好,于是给她扎下了一个出国看看的梦想,为这梦想,她还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Lucy,言简意赅,人如其名。
之前她和陈真躺在床上做梦的时候,想的都是以后工作慢慢赚钱,然后出国旅游,万万没想到,命运擅长给人惊喜。
于是初三那年,路希选好了自己要留学的地方——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本来可以早点过去的,但她执意等陈真和周清越中考完,说要他们两个给她办个轰轰烈烈的欢送仪式。
那次聚会确实挺轰轰烈烈的,她和陈真轰轰烈烈的吵了一架,她们俩轰轰烈烈的闹掰了。
只不过这事周清越不知情,她们两个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告诉他。
毕竟吵架这事真要算起来,是因周清越而起。
长呼了一口气,陈真起身靠在背椅上。
她思考了一会儿,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本子放在台灯下。
其实和路希吵完的第二天她就后悔了。
但是因为赌气,她没去机场送她。
然后她就后悔到现在。
那个本子是澳大利亚的签证。
之前林斯言他们问她为什么整个暑假都不出去跟他们玩,她说她忙。
她在忙着办签证。
她想去墨尔本看路希。
现在签证下来了,路希却回来了。
而且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想见路希,路希想见她吗?
路希这次回国,告诉了周清越,却没有告诉她,他们甚至都商量好了接机时间,还有去哪里玩。
可路希唯独没有想到给她打个电话。
她把签证合上,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桌子上还摆着两人在动物园玩的时候拍的合照,陈真拿起来,看了一下。
然后倒扣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