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廿把迟弛放下，她们的机能风服装，虽然不隔热不防火，但并没有着火，就好像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会有刚才的应用场景。多新鲜，AI设计的关卡，想必A早等着派上用场了。

“谢谢。”迟弛摸了摸烧焦的刘海，刘海变成了一撮粉末……

“你还好吗？”迟弛此时的感觉比王廿的感觉反而要敏锐一些，一个正常人从火墙里穿过，那个滋味可想而知。

“不太好，但没触发保护性退出，那就没事。你呢？你的感觉真的减弱了吧？需要我给你打治疗弹吗？”

刚才迟弛拼命把衣服往王廿身上裹，可还是挡不住她露在外面的部分被烧得焦黑。

“嗨，没事，看着吓人而已。”王廿笑嘻嘻地说，“我鼻子不太灵现在，你闻闻，我这烤得是不是还挺香的。”

迟弛无奈想要拍下王廿的肩，又怕她会痛，摇摇头说，“没事就好，我们进去吧。”

两人一人开一扇门，进入了中央塔楼内部。一进去，王廿和迟弛就吓一跳，白兔A——那只“折磨”了她们半天的兔子，就在里面等着她们。红色的眼睛盯着她俩，三瓣嘴似乎在笑，让人有些不适。

“恭喜二位成功通过第3关！”王廿的眼前出现了第3串16位字符的字符串，“二位的测试流程真是精彩绝伦！”

精彩吗？王廿只觉得无语连连。不过好在，还算交到了朋友。

“刘十九和玛丽已经在楼上的房间等着你们了。”两道长长的旋转楼梯，通向顶端的房间。两人撑着部分焦脆的身体，慢慢爬了上去。

二楼是一个小房间，白兔A碰碰爪子，房间中出现了两个小台子，每个台子上放着一个烧瓶。烧瓶上贴着标签，分别是刘十九和玛丽。仔细看可以看到，烧瓶中萦绕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和那些从塔楼上显现出来又消散的一样。人形象征着被“囚禁”的刘十九和玛丽了。台子的上方有一个显示器，显示器旁边是一块很复古的金属按键键盘，大概就是输入秘钥的设备。

“第4节秘钥已经发放给了刘十九和玛丽，现在只需要输入完整正确的秘钥，即可完成关键流程‘破解专属AI的重置触发器’，专属AI权限也会恢复。”

白兔A在房间里也是用飘的方式移动，看起来非常诡异，像一只氢气球。白兔A碰了碰爪子，房间的天花板整个变成一块巨大的倒计时显示器，时间显示5:00，已经开始走动。

“惊险的历程怎能没有“拆除炸弹”环节来收尾呢！让我为您二位的故事增加最后一点乐趣吧。你们有没有发现离故事的结尾很远的时候，时间好像不流逝，等看到炸弹的时候，突然——”

“没发现，第4关开始了吧？我们可以输入了吗？”王廿无礼地打断了白兔A，白兔A歪了歪头，没有再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秘钥一共4节，每节16位，一共64位，比较长，输入也需要小心谨慎。如果测试者输入错误，等AI输完才发现，也许会有反复输入的可能性。毕竟那个看上去古老的输入设备，不确定是否有光标和退格删除等基本功能。5分钟，足够，但不一定宽裕。

王廿和迟弛没再多说，分别开始输入秘钥。输完48位秘钥后，王廿抬头看时间，还有三分钟，心下一松。显示器开始自动跳出剩下的16位字符——刘十九开始输入了。

另一边，吃吃和玛丽已经输完了全部64位秘钥，玛丽的小烧瓶打开了，小小的人形从里面蹦了出来，像魔法小精灵一样围着吃吃转了一圈。

王廿看着尝试和小人形互动的开心的迟弛，也笑了笑，心想，不错，专属AI不会变成个大活人，突然实体化在测试者面前，这么“相认”，她担心自己会表现得不自然。

但当她回头看自己这边的显示器时，却笑不出来了。输入没有完成，刘十九似乎不动了。

“十九？怎么了？是我前面输入错误了吗？”王廿抬头看了一眼倒计时，还来得及，“我再检查一下。”

王廿看了两遍，都没有错。显示器上的字符始终不动。

“十九？”王廿没有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脑内呼唤刘十九，而是已经叫出声了，“刘十九？在吗？怎么回事？”

迟弛发现了王廿的异常，走了过来，不用问什么，就能看明白发生了什么，马上询问玛丽刘十九的情况。

王廿再次看向倒计时，真的着急了，“A，怎么回事，刘十九是不是卡了，我可以输入剩下的部分吗？”

“抱歉，刘十九一切正常，您可以等等看。”

等？！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没时间再追究原因了，王廿直接抓起了烧瓶，想要拧开盖子，把烧瓶打开，但她烧黑的指尖明显用不上力。

“我来。”迟弛接过烧瓶，不行。

这个烧瓶的盖子大概只是一种模拟，靠物理手段根本打不开。王廿抢过烧瓶，使劲往台子上磕，烧瓶纹丝不动。

十、九、八、七……

“十九！刘十九！”刘十九始终沉默。

六、五、四、……

烧瓶开始发烫，但王廿不愿松手……

三、二、一。

时间到了，装着刘十九人形的烧瓶粉碎，人形飘了出来，随后消散了。

王廿失败了，刘十九被重置了。

刚经历过火烧，又被烧瓶炸裂的碎片划出很多伤口，浑身泛着火辣辣的痛，但王廿却有一种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的感觉。

迟弛在旁边喊她，王廿充耳不闻。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刻这个情景发生这么戏剧化的事情？

此时她才明白，无论这个故事的过程多么荒谬不可信，她比她自己意识到的，要更在乎故事的结局，非常非常在乎。

——没有失败，那就还有可能。

那失败了呢？

王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退出了故事体验。发现回到自己的床上以后，她弹了起来，立马打开手机，想要看“问刘十九”的APP还在不在。

还在。但王廿注意到，图标下方的名字已经变成了“说书人”。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刘十九，来自一个王廿并不了解且展现出诡异意图的互联网产品，是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人工产物，和王廿她们办公使用的AI搜索引擎甚至她家扫地机器人的程序，是类似的东西，不是猫猫狗狗，不是科幻小说里的仿生人，不会死亡，被重置的AI就像失忆的灵魂，是可以恢复的……

突然，王廿狠狠捶了一下床！这些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可置信和愤怒淹没了。

当初，默默坚持不退出，想要救麒麟，而麒麟只是“冷漠”地按照规则办事的时候，王廿只是有一点同情默默，但现在完全共情了默默。刘十九怎么回事！A又是怎么回事！这个破说书人系统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什么破AI，都是在耍她吗？

电话响了起来，看到陌生的号码，王廿心怀一丝侥幸，赶紧接了起来。

“喂。”

“您好。”响起来的是A的声音。

王廿颓然地躺了下去。想起之前和刘十九的对话，那些关于AI重置的严重程度的讨论，现在显得多么无意义。就算她理解了重置的概念又怎么样，能阻止这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吗……

“因为这是您第一次没有完成关键流程。”A似乎还在安慰王廿，“为了减轻您的负面体验，系统将赠送您——”

“送积分是吗？”王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是的。”

“你觉得我的负面体验是因为没有完成关键流程吗？”

“很多测试者在首次失败时都会有比较强的沮丧情绪。”A侃侃而谈，“但其实是您前两次测试表现过于优异了，很少有人像您这样首次测试就能把全部关键流程完成——”

“你真的是个AI。”

“没错，我是您在本次测试的代班AI——”

“你别装了。”王廿发现打断A说话让她产生了一种微小的复仇感觉——这点也让她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你就算是个AI，也是有病的AI，我现在听到你的声音就很烦。”

“很抱歉给您造成了不好的体验，那这样呢？”是刘十九的声音……！

“滚。”王廿冷冷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刘十九的声音，但又清楚对方不是刘十九，王廿突然冷静了下来，“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不会再参与任何测试。”

说完，王廿直接挂掉了电话，随即长按“说书人”APP，但看着颤抖的图标，她犹豫了，最后还是没有删掉。

周日，王廿直接昏睡了一天，然后便是连续的工作日。王廿快速变回没有参与过测试的状态。可能她本来也没参加几次故事，雪应飞、元廿、游飞光，还有刘十九，都快速地褪色，变成了醒来之后的斑驳的梦境碎片。

王廿以为自己会更加难受。现在回想，当时A说要用积分赔偿她，似乎还真的够弥补她的损失了。不过，王廿知道，给了积分她也用不着，因为这段时间她一次都没有点开过“说书人”APP，怕看到记录着故事结局的那行文字。加班超过晚上11点的日子，她也被隐隐的担忧缠绕，怕A或者其他说书人系统的AI再来联系她，又用那些话术，“蛊惑”她莽莽撞撞地踏入某个故事中，什么都没有创造，只是搅乱了自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