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那倒没有,桑姝丹想了想,一时对此无言,先回了句:“我确然是且末郡人氏,也是涔司正的下属。”
“下属?下属能住在他的暖阁里?你难道不是他的女人么?”抵着后腰的匕首尖收了回去,可贺吉的一只手便扭住她两只手腕扣在身后,她本也无法动弹。
就不能问点儿别的吗,桑姝丹眨眨眼,反问到:“公子夜闯涔府,就为了问这些?”
“哼。”贺吉轻哼了一声,柔声说到:“不老实。”却未再追问,再缠斗下去怕是外间人会听到动静。此时她却犯了难。
他不爱杀人,可这天下却无人知晓“千手大盗”有着双蓝眸,这是因为他偷东西从不失手,也从不会让他人见到自个儿的真颜。
眼前的女子,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知晓他盗贼这一面的人,他该如何处置呢。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就算割了你的舌头,砍了你的双手,你也总有办法能说出我是谁。”不待犹豫,贺吉就抬手摘了面上黑巾。
“我不会说的,说了对我也没任何好处,涔沅是我的仇人,我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伺机报复他,我绝不会……”信口拈来的到也不全是谎话,女人一张小嘴说的情真意切。
“什么仇?”歪了歪脑袋,贺吉真的好奇。
“他……他骗过我一片真心。”明明是事实,说出来的时候却差点咬住舌头,听着也太矫情。
“哦,这样的坏事他也做。”贺吉露出个不意外的表情。
“那你为何要偷东西呢?你明明那样富有。”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偷东西?”贺吉竟出口反驳,随即挑了半边眉毛,嘴角蜿蜒出淡淡笑意,嗓音低沉又清凉,如同他那柄薄荷水烟般蛊惑人心。
“也许……我是来偷人的呢。”
“那你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了。”她实在缺乏害羞这种心绪,更不会扮蠢让男人尝到逗她得逞的好滋味。
“不解风情,不愧是我西北荒漠长大的女人。”拐了个弯,贺吉后半句夸道:“既然你与他有仇,那不如你帮帮我,他腰间那把青玄软剑,偷来给我,我便帮你杀了他如何。”
“听说用软剑尤其看人的武艺,你拿走只是要卖钱?”既然是贼,那桑姝丹确实不意外他想要的东西。
贺吉轻轻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喜欢收集天下绝顶的兵器,再全都扔到熔炉里烧掉。”
“啊?”桑姝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一种淡淡的疯狂的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静静蔓延,他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是中原人的习俗么,人死了,就只能把她喜欢的东西烧给她了。”
怔怔地看着贺吉,桑姝丹顷刻在心中问候了百八十位神仙,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身边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
数之不尽,观之不竭,一个没走,另一个又来。
就在刚刚,正室之中。
涔沅沐浴完披上寝衣,本欲安寝,但见祸斗今夜竟没跟着桑姝丹,黑溜溜的圆眼闪着光拱他,准备是睡在他脚下,涔沅顿了顿,不禁笑了:“为何你今夜也不去暖阁,何必跟着我,她又不会迁怒你。”
刚才它们三只回来就围着涔沅转个不停,还在屋里绕着圈跑来跑去的撒欢儿,高兴得紧,那两只让乌丰领走了,只余下祸斗在房里。
听完,祸斗像得了吩咐一般,摇着尾巴便起身去门口,抬头用鼻子指指门栓。
不对……这门栓不是虚掩着,没关吗,搁在平日,它自个儿就能撞开。
忽地,一种不安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涔沅转身便在寝衣外披上玄色大氅,拎起软剑,大步踏出门槛,大氅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急促的弧线,祸斗家紧随其后,肉垫子在地上摩擦出声。
转瞬间便到了暖阁之前,涔沅的脚步顿了顿,停在门前,屋里没点灯,院中也静悄悄一片,仿佛没有任何异样,但黑犬鼻翼翕动,大声出着气,对着房内仿若离弦之箭般跃跃欲试。
不再犹豫,“砰”的一声,涔沅一把推开插着的木门,不想正好撞见窗子大开,借着月色,涔沅看见有一黑衣人刚逃到院中。
“司正。”桑姝丹赶忙喊到。
“站住!你是何人?”余光瞥了她一眼,涔沅率先喝到。
可黑衣人的身影如鬼魅般从窗台一闪而过,快得让涔沅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唰”的一声,涔沅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软剑出鞘,剑身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软剑朝着贺吉的背影甩出,与他擦肩而过,又在空中转了个来回,回到涔沅手中。
剑尖染上几不可察的一缕赤色。
电光火石间,涔沅看了眼桑姝丹似乎安好无恙,才快步跃出窗外,乌丰紧随其后,祸斗则冲向桑姝丹,紧紧护卫在她身前。
微微展臂,轻点地面,贺吉很快越上屋顶,刚才说得太多了,才拖到了涔沅来,他可不想涔沅这么早知道他的身份。
不愧是大盗,这轻功使得,起码在江湖能排三甲,涔沅倏地飞上屋顶,却只能见到那黑衣人消失在远处的房檐一角,跳下府门。
“带人去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涔沅对身后刚越上屋顶的乌丰吩咐到,他向来阴翳、飘散着鬼气的眸子此刻却变得坚毅锐利,如同猎鹰锁定猎物一般紧盯着贺吉远去的方向。
站在房檐最顶端,身着大氅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风中微微晃动的发丝彰显着他此刻的怒意,半晌,直到桑姝丹在院中叫他,他才飞身下来。
不久,骏马便驶出涔府二里地外,马背上黑衣人的蓝眸在月色之下仍是显眼,那把软剑划伤了他肩胛骨中间,伤口很浅,可仍让人讶异于出剑人的反应之快。
但哪怕受了剑伤,贺吉也丝毫不敢耽搁,毫不犹豫地骑上了马,快速遁走。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急促,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不过一会儿功夫,一队人马重新在这小道上扬起铁蹄。
大年初一,晨光熹微,洛玉明便换上了便装,两辆朴素的马车悄然从皇宫出发,行驶到城西门,涔沅早已携属下在此等候。
因今日须得早起,所以涔沅昨夜并未过多问询桑姝丹有关那黑衣人之事,她也只说醒来的时候便见到那黑衣人逃走,不知道何时他藏在了房中,乌丰亲自带队,也未查获这贼人的行踪。
寒暄两句,三辆马车便在清晨的宁静中过了郢都城西门。
马车内,女帝虽神色淡淡,实则难掩眼中的好奇与期待。这还是她上任后除了祭祖之事外,头一回出京城,还要往西而行。
这马车虽低调,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白狐裘的坐垫柔软舒适,檀木茶几青瓷茶杯旁放着两本话本,还有小巧的镂金暖炉散发着暖意。
三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涔沅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眉头紧蹙。昨夜与贼人一番打斗,让他那压抑不住的寒疾再度复发。他身旁卧着一只狗,安静乖巧。
早几天,涔沅就吩咐过桑姝丹出来不比府上,路途遥远,他只会带必要的人和物,祸斗便留给她照顾了。
于是她本以为自个儿在队伍里的的使命就是照顾狗,可刚出京城半天,如今却变成了照顾涔沅。
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疾驰,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车厢内,涔沅的面色却比平日更加苍白,他从今早便咳嗽个不停,想是昨夜追捕贼人之时,站在房顶上吹了冷风,引得他寒疾复发,罕见地让他有些脆弱。
手中捧着小巧的暖炉,膝上盖着厚重的驼毛毯子,涔沅吩咐了手下从京中调兵遣将些许,以弥补他生病所致的战力空缺,才渐渐阖目养神。
马车行至地势开阔之时,已至午间,照洛玉明的意思,她本想车队快马加鞭不停歇地往前走,可顾及到涔沅,还是停下了马车,等着下人在田垄上给他生火煎药。
“陛下,大可不必。”见陛下出来散风,涔沅本靠坐在马车车辕上,还是执着地给她行了个礼,遂站在她身侧:“您还是回马车里坐这,万一有什么人惦记着陛下,臣很是担心陛下安危。”
“既来之则安之,当了皇上也不能把朕在宫里憋死。”少年女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看你精神头好了些,来一局如何?”
“自然是好。”涔沅应是,陛下下棋一般是要事跟他商议?但为何现在才说,难道……在宫里她身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到此,涔沅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张淼。
“奴才这就去摆盘。”张淼接到他的目光,却没有太大回应。
冬雪覆盖着大片土地,在众人身后蔓延开来,见到这场面,桑姝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媚。
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密卫给拾了些柴火,桑姝丹便熟练地取出备好的药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架起小锅炉,准备上手煎药。
火焰舔舐着药罐,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她不时地搅拌着药汁,神情专注。
却不妨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轻喝:“我让你做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