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寒辉,洒落在京城城郊冬日的枯竹林中,华贵的玄色马车被二十余位身着夜行衣的刺客围在其中。
“这剑很轻。”
“哐”地一声,涔沅跳出马车之前,还不忘将一柄亮银色的佩剑扔到她怀中。
虽然此刻危险,但桑姝丹还是低头看了一眼这剑,剑鞘上书着“宣明”二字,宣明?桑姝丹一直疑惑为何玄冥司的佩剑上写的会是“宣明”,可此刻显然不是个问此事的好时机,她面容冷峻,“唰”地一下抽出长剑。
“不会是摄政王,那么多年的老狐狸了,不会这样沉不出气。”涔沅眯了眯眼,他午时便撤了围困慈恩寺的密卫,令这些无事的密卫领了司里的压岁钱回家过年了,玄冥部四部在京的全部密卫有三百人左右,加上指挥使外如今值班的加起来不到百人。
且涔沅出行不爱带人,面对二十余个刺客,他手下如今只有乌丰和,两匹骏马,再加上个废物小宫女儿。
来者到底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还是,有备而来,不难知晓,过两招就知道了。
涔沅的眼神一个个扫过这一行此刻,若他感知未错,其中没有主谋,刺客们手中皆持重刀,似乎有点武学底子。
看着对方没有言语的打算,涔沅自然也懒得说话,乌丰护在他身前。
“去后面看着。”涔沅用一个眼神告诉他,乌丰皱着眉快速往后移动。
随即那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庞瞬间阴沉下来,那双噙着笑意的眸子中寒芒乍现,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出他的不耐,凌厉气势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迅速从身上抽出软剑,身形一闪,月光下,软剑如灵蛇般舞动,散发着阵阵寒光。
桑姝丹虽武功较弱,但胜在身形细长,轻功卓越。她知躲在马车中并非长久之计,涔沅虽武功内力深不可测,可混战之中难免分身乏术,她小心翼翼地听着车帘外的动静。
“啧,这个时候,真是有点麻烦。”涔沅心语,只见他手持软剑,如同一道鬼魅冲入刺客之中。
不知涔沅练得什么功法,身为男子也能身形轻盈如此,迅疾若一股风流。
那把软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动如蛇,又刚猛如虎。他眼神冰冷,面色阴沉,杀意凛然。
大喝一声,三名刺客手持重刀一同上阵,冲向涔沅。
男人的手腕轻抖,软剑瞬间绷直,如同一道闪电般划过刺客的喉咙。剑刃所过之处,鲜血飞溅,离他最近的三名刺客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命丧黄泉,一举一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相邻的刺客见到涔沅用一把软剑便削断了三把重刀,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这死板的招式,是门派里出来的人?涔沅忍着没将人一次杀完,与其中一个过了两招之后,才判断到,那便不用留几个人了。
呵,过个年,玄冥司的大牢却快被装满了。
深紫色身影在刺客群中穿梭自如,软剑如影随形,每次挥动间都血色横飞。
起先攻击得还算有序的刺客们如今惊恐地看着他,但他们却无法退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击。
嘴角微微上扬,执剑之人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刺客们的不自量力。
在这冬日月光下的枯竹林中,男人就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正当他杀得肆意之时,耳边传来异响。
“轰隆”一声!
涔沅余光瞥见其中一个刺客挥刀砍开一半轿厢,直冲向马车之内。
刀身擦过女人耳侧,女人略有些惊慌失措,来不及躲避,她从未习过剑术,倒是学过基础的刀法,这剑是很轻,可她挥不起来,对她来说便是一片废铁。
还好她擅长逃跑,在轿厢被劈开那瞬,便往后撤了两步,跳下马车,滚落在地后敏锐地站了起来,她微微喘着气,一双眼散发出母豹般的威胁,似是有点武功在身,可她双手紧握剑柄,持剑站着的脚法却是错的。
那刺客嗤笑了下,很快将她不会武功的真相看穿,不再和她绕圈子,重刀直挥向她面门。
刺客们都有着很出众的刀功,动作干净利落地很。
女人只能闭上眼睛将剑劈下,却没迎来想象之中的剧痛,反而是滚烫血腥的东西溅了她一脸。
涔沅如闪电般从刺客背后袭来,软剑一挥。那刺客只觉背后剧痛,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这凌厉的剑势笼罩。
软剑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从刺客的左肩切入,剑势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向下,轻易地斩断了刺客的锁骨。
随着剑刃的深入,刺客的胸膛被豁开,内脏在巨大的压力下部分被挤出,血腥之气弥漫开来。软剑无情地穿过腹部,切开肌肉和筋膜,所过之处,一片血肉模糊。
最后从刺客的大腿处斩出,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两半身体向两侧倒下,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刺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发出最后的呼喊,却只能涌出更多的鲜血。
地上,残破的身体内脏散落各处,在冬日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那被劈成两半的尸体,如同被摧毁的布偶。
几滴鲜血溅在男人的脸上,令他俊俏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涔沅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任何的解释。
见她只是瞳孔倏地放大,被眼前血腥一幕震惊,涔沅只是垂眸淡到:“这场面不好看么?”
“何意?”她抹了抹脸上被溅到的粘稠血迹,不懂他在问什么,趁着混乱,她赶忙捡起被涔沅杀害的刺客掉在血泊之中,又被断肢压着的那把直刀。
纤细的双手捏着刀柄在她素漆漆的白衣上擦干净,桑姝丹紧紧的握刀在前,摆出了个气势汹汹的姿势护卫自个儿。
她总能在这些生死时刻,做些涔沅意料之外的举动,一如刚在他眼皮子底下假意勾引摄政王,一如她刚刚明明腿都在发软,还记得捡件顺手的武器。
前面几个还有点儿意思,可余下的七八个小喽啰,乌丰一人便可收拾干净。
“晚了,下次给你留几个杀一杀来玩。”许是刚刚过于用力,涔沅声音沙哑了些,这句话的尾音没了往日轻挑的笑意,却带了一丝。
竹林中,刀光剑影渐渐熄灭,乌丰收刀回鞘,其中武功最高的刺客被涔沅软剑削掉了一条小腿,乌丰蹲在地上,手法熟练地在伤得快要断气刺客上摸索了一番,一无所获,不过刺客们所用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刀,一个用剑的也没有,倒是可从这武器上寻找身份线索。
乌丰沉默着牵马过来,将缰绳递给涔沅。
“你留在这里,注意隐蔽,我遣人来收拾。”涔沅嘱咐到,又从袖中抽出一张厚重的绣白色锦竹的帕子,从上到下将手中那柄软剑擦拭干净,重新一点点儿地缠回腰带之中。
桑姝丹这才来得及注意到涔沅手中这把剑,不知是涔沅的功力太甚,还是这剑很别致,明明软如银蛇,可她刚才看涔沅用着柄软剑施展有的招式之时,它却能坚硬如石,堪比之重剑。
枯竹林中,血腥之气尚未散去。涔沅身姿矫健,一个翻身便稳稳落在马背上,而后目光自然地落在了那还拿着刀的桑姝丹身上。
女人站在一旁,仍在思虑软剑之事,微微发怔。
微微侧头,看着还在发愣的宫女,涔沅沉声道:“还不上来?”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闻听此言,桑姝丹才缓过神来,抬头却不妨见到月色撩人之下,涔沅的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那只手极其修长,手指骨节分明,肌肤白皙如玉,却更显得略有青筋,月光洒在其上,竟增添了几分圣洁的光辉。
那只手稳稳地伸着,看来涔沅四平八稳地知道桑姝丹会答应她这件事。
他要骑马带她?可这岂不意味着。咬了咬嘴唇,桑姝丹移步上前。她状若无感地牵住那只手,身体很快被涔沅拎起来,她还没踏上马镫的时候,便被涔沅一只胳膊便甩在了身后。
身体有些僵硬,心中紧张不已。
女子轻盈地跨上马背,坐在了涔沅的身后。
马背上,女人的心忐忑不安地跳动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涔沅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到底是离得越近,越觉得涔沅像个活人,还是涔沅在她面前原本就更像个活人呢,或许是因她够弱吧,强大如涔沅,在弱者面前所有的无理取闹都可以被算作是真性情。
她的双手有些无措地垂在身侧,不知该放在何处。犹豫片刻后,她轻轻地将手搭在男人的腰间,男人挺直的脊背如同坚实的壁垒,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
涔沅心中一震,努力才抑制住呵斥她放手的念头,忍了。
风在耳边呼啸,马背上的两人随着马儿的节奏轻轻晃动,她忽然低得逞般笑道:“都染脏了。”她身上的脏污都被蹭到了他身上。
“喂不熟的东西。”涔沅回到。
二人很快行至城东门,马背上的女人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城墙,却被城墙上悬挂着的一具女尸惊得浑身一颤,夜色漆黑,那城楼上晃着的女尸在月光下更显阴森可怖。
“那是?”她下意识地问涔沅。
“吁。”却没想到涔沅停下了马,对她言道:“我也看不清,你可去仔细看看。”
好莫名其妙的话。
她定了定神,下了马车,匆匆走向城门口的茶铺,声音颤抖地向伙计打听:“那城墙上挂着的女尸,是谁?为何如此凄惨?”
伙计斜睨了一眼,随口说道:“听说是个叫‘桑姝丹’的宫女,杀了朝廷命官,被禁卫抓了以后,严刑拷打之后才挂了上去。”
瞪大了双眼,桑姝丹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唇微微颤抖:“桑姝丹?”原来这便是涔沅给禁卫的冒充她的那具女尸,她紧紧抓住伙计的衣袖,急切地问道:“那她何时会被放下来?”
伙计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哼了一声:“这谁知道,得看官府的意思!”
“她,你不能将她放下来吗?”回到马下,桑姝丹抬头求他,她不想让无名女人死后还要替她顶罪,尸骨都不得收敛。
“哦?你这是在求我吗?”涔沅好整以暇地稳坐马背。
吸了一口气,桑姝丹瞧他这副模样,转瞬明白,这才是涔沅将才邀请她回府的目的所在。
王青义命禁卫将这具假的“桑姝丹”的尸身挂在回涔府的必经之路上,算是种不算高明的泄愤示威之举吧。他此举或许原本针对的是涔沅,但涔沅才不在意,他在满地尸身分离之时都能呼吸如常,踏步行之,遑论……可她在意。
她放不下这尸体,也是放不下京城这摊事儿,更遑论参军训练,暂缓复仇事宜。
涔沅是在从侧面提醒她,要她认清心中所想,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