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徐长风一早便让萧白将那乞丐带到大堂问话,还传了孙谦前来。
昨夜那男人被带回时孙谦并未知晓,他进门一见跪在地上的人正思索徐长风传他来是有何事时,待走到一旁见到那乞丐正面却讶异道:“辰……”
话到嘴边发觉不对,转而朝徐长风道:“臣拜见镇抚。”
说完又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带人回来时萧白就已经吩咐手下将二狗浑身洗了干净,原本脏乱披散的头发也梳得整齐起来。
徐长风坐在椅子上见孙谦认出来人,挑眉问道:“孙县丞认得他?”
“认得。”孙谦拱手答道,“二狗是从外乡来的,初到西陵时因同城南街头的叫花子打起来闹到衙门来了。”
“唔。”徐长风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后再没说别的。
孙谦走到徐长风对面坐下,端起茶杯正在喝下,想了想又问道:“是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无事,只是在查案时恰巧碰到,便带回衙门来了。”徐长风模糊回答,后朝二狗问道,“你脸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
二狗抬头瞄了一眼孙谦,对方正抿茶没有看他,他才朝徐长风道:“小的一家因遭山匪放火烧了房舍导致的,我爹娘也在火中死了,只有我一人逃到这里来了。”
他说着不自觉低下了头,因面貌被毁,自觉丑陋有些许自卑,不禁用手挡住。
孙谦此时插进话:“他们这些乞丐整天没什么事就会到别处乱晃,可是有什么地方冲撞到了镇抚?”
“那倒没有。”徐长风淡淡开口,并未细想孙谦忽然说这话是何意。
随后再问了些其他的话,见没什么问题之后徐长风便让人把二狗送走。
宋宓在他们谈完话后才过来,见徐长风要将人放走没同意。
“为何要让他走?我看他可疑得很。”
说罢跟在她身后的勇士营领军甘宁伸手将人拦下,萧白回首望了望徐长风,不知该如何办。
二狗夹在中间不知所错,正僵持着,徐长风出声解了围。
“该问的我都已经问了,既然无事那他便可以走了。”
“哦?”宋宓却不信,这乞丐出现得太过凑巧,苏宅她当初去时便查过,哪里有人住在里面,若不是同此事有干系,那便是刻意接近。
宋宓一副俨然不让对方走的姿态,明显就是要强扣下人,孙谦这时也犯了难,两边都得罪不起,于是站了出来。
“两位上差,要不这样,二狗先暂时住在府衙,由府衙内的人看着,待事情查明再放他走不迟?”
徐长风沉默不语,思考良久才道:“也可。”
“那下官这就给他安排住房。”孙谦分别朝两人拱手,随后就带着二狗离开。
直到两人身影过了转角后消失,徐长风才同宋宓相视,随后再吩咐萧白悄然跟上去。
而孙谦带着二狗一路往后堂走,走到房间外四处张望,见身后无人跟着随后匆忙将二狗拉进房内,关上了门。
他抓紧二狗的手将他绕到屏风后,神色紧张,仔细看额上已有些许冷汗。
孙谦急忙说道:“不是让你离开西陵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还回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是吗?”
一连四个问题,无不显示孙谦内心的慌张。
二狗双拳紧握,一脸不甘,“我知道那两人是从京城来查高秀的,如今苏家冤案未明,我怎能离开?”
“都什么时候了!”孙谦急道,语气也冷了下来,“他们就算是京城来的又怎么样?高秀这案子背后有人你不是不知道,后面那人想让你查你才能查出来,不让你查你觉得能查出个什么?”
看着二狗无动于衷的模样,孙谦切齿,拂袖道:“你给我赶紧离开西陵,此事你就别再掺和了。”
“不行。”二狗语气坚决,“苏家已经没了,我如何能一人苟活,表舅,若我真走了,这同懦夫行径有何区别?”
孙谦恨不得马上将他逐出府衙,可偏偏外头有人盯着,不能光明正大的带人走。
想着眼眶便有些红润,他无奈道:“当初我就让你不要去那劳什子岳陵,你偏要去,说什么搜罗高秀犯事的证据,结果呢?出了那么大的事。”
他不禁叹气,“跟在高秀身边任职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吗?若不是背后有人他能如此猖獗?”
二狗低头出了神,孙谦又抓紧他的手臂,压下声音道:“听我的话,你先离开西陵,先保全自己。”
孙谦好生劝说,可奈何二狗听不进去一点,打定主意要留下来,“当初出事时你就将我送出西陵,苏怡孤身一人上京告御状,那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她都不怕,我一个男人却躲躲藏藏算什么?”
他反握住孙谦的手,“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这次,就算是死,我也要为苏家报仇。”
孙谦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了,于是最后也放弃了,知道就算再将他带出西陵,他还是会再回来的,于是便任由他去了。
他的手从二狗手臂上滑落,佝偻着背,有些无力道:“那便随你吧!”
孙谦也没再劝他,收拾好自己便出了房门。
徐长风同宋宓在外面暗处监视那所房间许久,待孙谦出来便从暗处走出,孙谦刚走到拐角处,迎面就撞上两人。
“孙县丞。”宋宓幽幽开口。
孙谦没料到他们两人出现在这里,瞬间被吓了一跳,精神未定地抚了抚胸口,慌忙朝两人行礼,“徐镇抚,杜佥事。”
宋宓嘴唇微微上扬,笑容不达眼底,“孙县丞见到我们怎么这等慌张,就好像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你说是吧?”
说着她转头看向徐长风,同他问道。
孙谦额上密汗直下,抬手用袖子不停擦拭,不知怎的,面对宋宓他总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寒意。
“杜佥事说笑了,下官只是怕冲撞了两位。”孙谦说完干笑两声。
徐长风站在一旁未曾说话,只是观察他的神色有何异常。
宋宓却挑了挑眉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县丞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心虚着呢!还好问了,不然这误会可就大了,你说是吧?”
面对宋宓的威压,孙谦只想赶紧离开,明明对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可他总觉着宋宓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阴森的气息。
徐长风怕宋宓再这样问下去,孙谦怕是要绷不住了,于是道:“你先下去吧!”
孙谦如蒙大赦,赶紧躬身朝两人告辞。
宋宓看着孙谦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一声,心中觉着好玩。
再回头就看到徐长风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自己,带着些许试探,敛下笑容,斥道:“看什么?”
“呵!”徐长风讥笑,斜了一眼过去,没回答便走了。
宋宓原地蹙眉,后才回味过来,他方才是在嘲讽她吗?
宋宓快步跟上,来到徐长风房中,萧白已经在里等候,见宋宓也跟来,正迟疑要不要开口。
徐长风看出来他的犹豫,待宋宓进来后主动关上房门,对他说道:“无事,你就将方才看到的一并说吧!”
萧白没了顾虑,等两人坐下后便开始将在房顶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
听完萧白所说,徐长风深思,今日让孙谦来只是想让他认认那乞丐,身份是否真的如他所说是从外乡来的,可当他看到两人之间似乎存在一些关系这才有了这一出,倒没想到真还有意外收获。
宋宓摸着下巴,思索道:“两人若真是表亲关系,那人又是同苏家有所关涉,那便可从孙谦身边查起,此人到底是谁。”
萧白忙说道:“属下这就去查。”
“停下。”徐长风喊道。
萧白正要开门,不明所以转身问道:“怎……怎么了?”
徐长风没回他,看向宋宓,昂了昂头,“让你们勇士营的人去,不然留着他们干嘛?”
宋宓无动于衷,“我勇士营的人可都是精兵悍将,让他们去查这些,你不觉着大材小用了吗?”
徐长风讪笑,“我北镇抚司的人也可不是吃素的。”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萧白赶忙打住,“还是我去吧,这块我熟。”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直接开门快速离开,徐长风再想制止也来不及,最后只得一记白眼过去。
而宋宓方才话虽说是那样说,但私下已经让勇士营的人对西陵展开全面搜索,并吩咐甘宁前往岳陵查看那已经倒塌的府邸有何异样。
之前两人并未互通消息,但想到若是各查各的,办事效率难免低下,后来两人商议暂时共同办案,不然徐长风也不屑于同宋宓这等佞臣协作。
徐长风想到昨晚在苏怡床上找到的牙牌,当时宋宓的神色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于是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从怀中拿出来递给宋宓。
“给你。”
昨晚他已经仔细看过,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也不担心宋宓拿开干什么,索性给她看便是。
宋宓盯着它,快速伸手拿过,生怕对方一个反悔收走。
尽管牙牌已经模糊不堪,但上面缺了一个口子还是让宋宓认出这就是当初那个杀她全家凶手的牙牌。
这上面干涸的血迹深深印在上面,过了这么多年早已同其融为一体,想到往事,宋宓捏着牙牌的手不禁用力握紧,险些要捏碎。
她记得,她记得清清楚楚,父兄同那人死战,对方牌子被兄长一剑斩下缺了一角,母亲拼死抵抗才换来她一线生机,这么多年她一刻都不敢忘记。
她忽而望向徐长风,悠悠开口:“你真的不知道这牙牌是谁的?”
徐长风眉头紧锁,“这牙牌年份已久,字迹早已模糊,就算从锦衣卫里查怕是也查不到什么。”
宋宓眼眸迸发出一丝恨意,却又细想,这东西是从苏怡屋内找出来的,且被她藏得这般深,过了这么多年才被人察觉,如果苏家灭门是同这个有关呢?所有人会因此被灭口,是否一切都说得通了。
宋宓猛然起身,呆愣道:“我好像懂了。”
说罢一边走出房间,一边道:“我要再去一趟苏宅。”
她脚步快速,徐长风也不知她懂了什么,但见她有些不对劲,也赶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