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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秦淳知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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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意,我们这么着急又是要去哪里?”

唐一意离开书斋之后步子迈得很大,身后的柳云关就要跟不上了。

“姜府。”

姜见山和陆伶此刻正在府上准备月饼,期待着后日的中秋。

见唐一意二人风风火火地踏进门,他们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去。

“唐姑娘如此行色匆匆,不知发生了何事啊?”

唐一意缓缓神色,问道:“姜老爷,姜麦出嫁之前住的是哪一间屋子?”

“老夫领二位去。”

虽然心中不知唐一意寻姜麦的居所要做甚,但姜见山还是迅速将她领到了房门前。

房间很敞亮,茶桌上还养着两盆青翠的绿萝,一切光洁如新,仿佛一直都还有人居住一般。

“儿时麦儿和芽儿的起居都是在此处,后来长成大姑娘了也没有分居。”姜见山动手理了理书架上的书。

自打姜麦出嫁之后,他和陆伶每天还是按时来此打扫,一直在等姜麦回来。

“哪张案桌是给姜芽用的?”

“这张。”姜见山指了指其中一张案桌。

桌上胡乱堆着几本书册。

“芽儿向来不拘一格,案桌上的书册亦是随意摆放,我们在整理时不忍将书册复位。看它们乱着,就仿佛芽儿还未离去。”

唐一意微微颔首,顺手将案桌上的册子翻了翻。

令她意外的是,姜芽的字迹竟然和姜麦的如此相似,光是对比在杜从书书斋中看到的笔记,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

不过再细细看上两眼,两人对撇捺的处理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姜老爷,你是如何确认当年活下来的人是姜麦的?”唐一意将书册合上,问道。

姜见山微怔,而后说道:“七年前小女坠墙,芽儿落地浑身是血,我摸到了她手腕上的手链,那手链上的珠子是麦儿亲手为她打磨的,这不会出错。”

“难道这珠子是独一无二的?”

姜见山点头,道:“珠子是用秦淳极其罕有的雨花石打磨而成的,遇水可显现出独特的花纹,那日回府老夫还特意将手链放在水中浸泡,确是显现出了花纹来。”

“眼下手链在何处?”

姜见山一愣,当即从衣袖中掏了出来。

正是初到秦淳那日唐一意在姜府门前为他寻回的。

珠子摸起来确实是石子的质感。

唐一意看到姜见山身后有水缸,越过他就想将手链投入水缸中。

“唐姑娘——”姜见山喊住她,“串着珠子的麻绳经历多年已脆弱不堪,若是再遇水,怕是会断裂。”

这么多年以来,姜见山视手链为珍宝,必要随身携带,而且绝不轻易让它碰水,就是担心哪日它当真断裂了。

唐一意手上一滞,还是用手托着手链放入了水缸中。

“唐姑娘——”

姜见山急忙上前,欲将手链拿出。

可他们都清晰地看到,那手链上的珠子并无半分变化。

“怎会如此?”姜见山满脸不可置信。

“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证明活着的是姜麦?”

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证明活下来的是姜麦?

姜见山回想七年前坠墙之后的事,突然发觉彼时姜麦失魂落魄地回到姜府,将自己锁于房门之中,谁也不见,什么话都不说。

直到她出嫁。

可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来,也从不愿再见她们。

对了。

“麦儿九岁那年与芽儿在马车上玩闹,为了保护芽儿,曾将额角摔出了一道口子,我们寻遍城中的郎中都没能消去那道疤。”

疤?

昨日黄昏唐一意为姜麦捋顺额上的发丝时,她的额角可是光洁得紧,没有半分留疤的痕迹。

多年前那场意外竟是一次阴差阳错的误认,而有人将错就错地过了下去。

“我先走一步。”唐一意捞起水缸中的手链,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姜府。

柳云关紧随其后出门,发现她已经找到马飞奔离开了。

姜芽今日并不在谢府,她这是要到谢府粮仓去。

此时姜芽正在秦淳城东的麦仓中,不厌其烦地教授小工制糖的诀窍。

一袋又一袋新收割的麦粒散发着暖烘烘的气味。

“记得再撒些水,不然这麦粒抽不了芽。”

“糯米可以着手准备了。”

“锅中的浮沫捞一捞。”

……

唐一意骑马闯来时,她正巧熬出了一罐麦芽糖。

“唐姑娘,你来得正巧,快来帮我品品这麦芽糖。”

姜芽赶上前去招呼,可唐一意却在她面前摊开右手,露出了从姜见山那儿带来的手链。

有那么一瞬间,姜芽的笑容凝固住了,但旋即那喜悦的笑便转化为如释重负的笑。

她就知道,无度门是什么地方啊,历来听闻柳门主十分善于洞察人心,这唐姑娘随他游历江湖多年,自然也不好哄骗。

姜芽这些日子已尽量避免与二人接触了,但未曾想这七年的秘密还是如此迅速的被他们揭开了。

“换个地方说吧。”姜芽低头说道,接着首先迈出了麦仓。

麦仓中的小工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制糖,无人发觉姜芽的异样。

从麦仓出门多走几步便是城门,再往城门外走,便是谢家大片大片的麦田。

麦田早已收割完毕,眼下这个节点一眼望去是光秃秃的。

“姜芽,这些年累不累?”

好久没人这么唤她,她都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了。

“累,装得好累。”

成为姜麦的这些年她才发现,原来乖巧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情。

姜府的双生女有着迥异的性格,姐姐姜麦沉稳内敛,妹妹姜芽活泼张扬,她们的不同在很小的时候便表现出来了。

若非长相一模一样,外人根本不会相信她们是亲姐妹。

姜麦向来饱读诗书,懂礼节,知进退,是秦淳城中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而姜芽则是那“大家”之中不上进的孩子。

姜芽承认,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很羡慕姐姐,因为她拥有许多人的赞美,而自己却只有姜见山和陆伶的护短。

但这也仅仅停留在羡慕层面。

因为仔细想想,她是真看不下去那些诗书,只消看上几眼她便头疼,她很佩服姜麦的毅力,心中也认为那样的毅力确实值得夸赞,于是她又没心没肺起来,继续天天在街巷四处游走。

九岁那年,她在马车上非要给姜麦展示她花了二两银子才收来的话本,就在两人毫无防备之时,马车前突然有其他孩童蹿过,车夫为了避让,急拉缰绳,马车陡然刹住。

姜麦反应很快,在马车顿住的同时将姜芽护在怀中,而自己的额头却磕在了马车锐利的车身上,血染红了衣裳。

虽说医治得很及时,但姜麦额上还是留下了永久的疤。

姜麦受伤的那段时日里,姜芽连府门都不愿意出了,只是日日夜夜守在姜麦床前,随时等她差遣。

从那时起,她便暗暗发誓要保护好姐姐。

所以后来听说谢衡想让姜麦嫁到谢家做他儿媳时,姜芽毫不犹豫地要带姜麦逃婚。

她的姐姐只能嫁给她心悦之人,哪怕是杜从书那样的书呆子,只要姐姐愿意,她绝对不会说出一句反对之言。

那日市集出门前,姜芽特意把姜麦给她编的手链还给了姜麦。

“这是为何?”姜麦满脸疑惑。

“阿姊,你带上这手链就算真被府里下人碰上了,她们也会认为你就是我,不会知晓你要逃婚的。”

姜芽平日最喜于街市瞎晃荡,他们不会怀疑她的。

谁知她们在市集上真被府上下人认出来了,姜芽无路可走,只能领着姜麦跑上城墙。

没有人知道那城墙竟如此脆弱,当时姜麦只是累了,跑不动了,她只是想往那城墙上靠一靠,可这一靠却让墙体坍塌了。

姜芽伸出手去想拉住她,非但没拉住,反而连同自己坠了下去。

那日若是没碰上唐一意,她们俩绝对都无生还的可能。

落地时姜芽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姐姐,身子一直在颤抖着,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连姜见山喊她“麦儿”时她都无法开口否认。

姜麦死了,从城墙上坠下来,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带她逃婚。

若是没有逃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那一刻后悔、愧疚、后怕、恐惧一步步涌上心头。

她将自己锁在房门之中,对着那个永远空了的案桌垂泪。

这一天,谢衡来了,他要带走他先前送来的所有聘礼。

“我愿意嫁。”

就是那一刻,她决定自己要永久成为姜麦了。

他们都以为姜芽已经死了,那姜芽便已经死了。

她决心要去谢府承受原先属于姜麦的命运,成为谢承轩那个病秧子的娘子,成为谢府的一个摆设,也做好了从此与杜从书绝交的准备。

出嫁前夜姜芽溜进姜见山居室,将他收纳好的手链掉了包。

这是姐姐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了,她必须要带走。

姜芽心如死灰地迈过谢府的门槛,可没想到,谢府根本不是她原处设想的龙潭虎穴。

或许是姜芽与夏承轩八字相合吧,自从她嫁去谢家之后,谢承轩的身子骨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而谢氏夫妇为人向来宽厚,亦从未苛待过她。

她意外的在谢府过得风生水起,两年后便有了第一个孩子。

过得越幸福,姜芽便越愧疚,她不敢再回姜府,亦从不与杜从书和姜见山二人见面。

他们都以为她还在记恨他们,未曾想她却是在记恨自己。

这些年装成姜麦她太疲倦了,如此多的书卷,如此沉重的家务事,她都要亲自阅读,亲自过问,只因她的阿姊是秦淳城中最出名的大家闺秀。

夜深人静之时,姜芽总会想起姜麦还在世时,明明很困却总愿意托着脑袋听她讲坊间趣闻的情态。

这七年间她无数次偷偷摸摸去城郊为姜麦扫墓,却连烧纸钱的灰烬都不敢留下。

她怕某一天会在这里遇上爹娘,他们只需多看几眼便能知晓她究竟是谁。

“回去看看二老吧,他们很想你。”唐一意最后轻轻说道。

已经发生的不能再改变,剩下的人只能学着接受。

是日中秋,姜芽留下一封书信向谢府说明自己不是姜麦后便出了门。

这一次她换上了自己从前最喜爱的亮色衣裳出了门。

“少奶奶这大清早的要去何处?”

门仆第一次见自家少奶奶穿得如此鲜艳,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回家。”姜芽未作太多答复,低头继续赶自己的路。

杜从书一大早便在谢府门前候着了。

昨夜唐一意告知他,今日若是一早在谢府门前候着,便有告别的机会。

可当那一抹鲜艳闪入视线时,还没来得及说出告别,他的眼眶便湿了。

麦儿一向不喜穿着如此显眼的衣衫。

“书呆子,阿姊已经离去七年,你也应该开启新的生活了。”

姜芽双手堆叠,弯腰向杜从书深深地鞠了一躬。

杜从书回了一躬,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谢府门前干燥的地面上。

她没有做过多停留,转身走向了回家的路。

姜府门前,姜见山和陆伶早早便于此等候着了。

当姜芽的身影越来越近时,他们终是没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爹,娘,芽儿不孝。”

姜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起了头。

七年了,她终于能够放下所有来承担自己的错了,哪怕逃婚之举是无意的,可还是间接造成了姜麦的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姜见山和陆伶活到这个年纪,对过去的事早已看开了,不管当年姐妹二人中究竟是谁罹难,对他们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而不论活下来的是谁,对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

只要活着的还能好好活着,便足矣。

他们俯身将姜芽扶起,三人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中秋当日姜芽再回姜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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